第八章
夕阳西斜。
他负着她行走,身后拖了道长长的影子,
纪云深让他负了好一段路,前方却仍不见人烟,遂道:“师弟,你走好几个时辰了,歇会儿吧!”还背着她,很重呢。
“再休息,天就黑了。”他内息深厚,走这么一段路算不了什么。
“天黑就算啦,咱们再露宿一夜也不打紧。”
他皱眉不答,步伐未有停顿。师姐的脚伤拖着不医,恐怕不妙,只盼今日能赶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市镇落脚……唉。
见劝不动他,她也不再多言,侧首望着周遭不断略过的景色。
大地尽头半沉的夕阳如一澄黄火球,映得云彩艳艳,树影霞光眩目迷离。
他却无暇欣赏美景,急欲找到出路,步伐渐快。
知他心急,她伤处虽疼,仍强打起精神,说话让他安心。“师弟,你这几年在江南居住,这水乡的锦绣山水瞧尽了,总有些腻吧?咱们出发后第一个就去大漠,那儿风光跟江南回异,放眼望去苍茫无际,包你胸襟宽阔,从此肚里能撑船!”
听她说话中气十足,他稍放心些,但笑不语。其实……只要能跟师姐在一起,无论在哪儿他都不会腻的。
只要能跟师姐在一起……唇边的笑意染上几分柔情。
“几年前我在沙漠商队当护卫,认识了几位有趣的朋友,有机会定要介绍你们认识。”她神游当年,不禁轻笑出声。
“什么事这么有趣?”他不禁好奇。背上的身躯震动不休,显是她收不住笑意。
“我是想起那几位老友……他们四人是结拜兄弟,三名弟弟最怕不苟言笑的大哥。我们大伙儿都在商队里干护卫,我常跟三个弟弟斗蟋蟀,我若输了就赔给他们银子,他们输了则要替我向他们大哥讨些好酒来。”
她说得兴起,顿时忘了疼痛,浅笑续道:“不过他们从未赢过,偏又不死心,老缠着我要斗,他们大哥的酒也不知给我喝去几坛了,他每回见到我总冷淡客气说不定就为了这个。”回想起来,笑容不觉加深。
他想象她跟人围圈斗蟋蟀,吆喝吶喊的模样,薄唇微微上扬,阴霾的心情稍淡。“在大漠还找得到蟋蟀,可真不容易。”
她笑弯了眼。“他们三人爱斗蟋蟀是出了名的,他们大哥每回随商队前往沙漠,必准备几坛好酒,他们三人却是一人带一大篓子蟋蟀,把每只蟋蟀当宝一般悉心照料,可惜他们的宝贝总输给我的大元帅……唉,到最后我都有些赢不下手呢!”
“师姐的蟋蟀又从何而来?”
她咧嘴一笑,贴近他耳边轻声道:“我悄悄告诉你吧!本来呢,我是没蟋蟀的,那时他们三人成日以互斗为乐,有回在个沙漠城镇旁扎营,我在酒铺打酒时遇见个老头,他腰间挂着只竹篓,我一见便留了神。”
笔作神秘地顿了顿,又道:“我找个理由上前跟他攀谈,果然那篓中装着的便是只蟋蟀。原来那老头斗蟋蟀成痴,移居那小镇时携了一笼笼的蟋蟀,如今家中更是养满了蟋蟀呢。那三个弟弟成日窝在帐里斗蟋蟀,才没发现镇中有这样一位高手。”
她温热的气息吹拂耳际,使他不禁闪了神,背上紧贴着柔软曲线的感觉突然一吋一吋清晰起来,染红了他的脸,烫热了他的体温……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咙,问道:“因此妳便跟那老头买了最厉害的蟋蟀?”好在声音听来无异。
她面有得色,没察觉他的异样。“那你可猜错啦!那老头爱蟋蟀如命,怎肯轻易割爱?他爱斗蟋蟀也爱斗酒,我跟他拚了两大坛酒,才总算让他心服口服,赢走那只大元帅!”她伏在他背上笑不可遏。
“两坛酒……”他惊愕。那光喝只怕就撑破肚皮了,她真吞得下去?
“如何?师姐酒量不坏吧?”她可得意了。
“的确。”他低笑一声,心中焦虑不知不觉被她有趣的讲述驱散。
她眼睛一亮,笑得很开心。“的确酒量不坏?”
“的确……”他故意顿了顿。“……肚里能撑船。”
“……师姐?”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咚!”后脑勺忽被敲了一记,跟着听到她的笑语:“好小子,敢调侃你师姐!”
他轻笑起来,低沉好听的笑声让她唇角不觉上扬。
“其实那时我也醉得很了,但那老头比我更差,烂醉在桌上,头也抬不起来了。我就踩着八仙步,带着大元帅凯旋而归啰!”
他扬唇。“大元帅百战百胜,自然胜过无名小卒了。”
她连连点头,洋洋得意。“我那大元帅通体红色,叫起来声音有若蛙鸣,一瞧就知不凡。牠还有个名儿叫『宰鸡元帅』,瞧,连鸡都不放在眼里,够威风吧!可惜来江南前随身携带实在不便,路经小镇时就还给那老头了。唉,也不知牠现在如何?”
就这样,她滔滔不绝地说起以往四处游历时碰到的趣事,他偶尔插上几句,走着走着,夕阳渐沉,面前的道路也渐渐宽阔起来。
秦轩看了眼天色,知道今日是到不了城镇了,不禁忧心又起。
二人在一片竹林中生了火,又露宿一夜。
纪云深伤处仍痛,辗转好一会儿才终于睡去。
秦轩守着火,凝望她睡梦中微蹙的眉头,束手无策。明日定得走出这山谷,否则她的伤再拖下去,只怕……只怕……越想越担忧,他眉心深皱。就这样一夜未阖眼,背着她走了一日,他早倦了,直到晨光熹微时才再支持不住地睡去。
“师姐!”迷迷糊糊中,他惊喊一声,猛地睁眼,伸手欲按剑柄,却模了个空,才忆起佩剑早在河中遗落。
定下心神,才发现纪云深已醒,正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不知身在何处,他揉揉眼睛,才慢慢想起这两日惊心动魄的经历。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日光筛过叶缝,洒落一地斑驳。
见他额冒冷汗,惊神未定的模样,她柔声问道:“师弟,怎么啦?作恶梦吗?”
他喉头干燥,抿唇不答,心跳仍然混乱。适才梦到数十名强敌突然来袭,他却手无寸铁,无法保护受伤的师姐……幸好是梦。
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拥住她以确认她平安无事,他自地上一跃而起,深吸口气定神。“师姐,我去外头探探路,马上回来。”说完,一溜烟跑远。
她伸个懒腰,坐直身子,感到左脚的扭伤痛得厉害,不禁微微皱眉。
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她吃了一惊,没料到此处有人。机警地伸手往袖内一模,庆幸还剩几粒铁莲子没给水冲走,将暗器扣在手中,静观前方。
林口出现几名壮硕大汉,边谈笑边朝她的方向定来。此时带头的一名大汉愣了愣,发现了她。
纪云深凝目一瞧,见那大汉脸上隐隐有一道伤疤,相貌有些眼熟……咦,有些像那日在酒楼闹事的地痞?但他们怎会在这儿?
那大汉正是曾被纪云深出手教训的刀疤林,那日她以笠帽遮去面目,是以他此刻认不出她。见一名面目秀丽的女子坐在地上,脚上裹着布条,显是受了伤,坏主意顿起,邪笑上前。
“啧啧啧,这偏僻的地方,竟有这么标致的娘儿们,难不成是竹林仙子?”
他的伙伴也啧啧有声,将她团团围住,不怀好意地婬笑。
她扬唇,虽负伤倒也还不将这几名粗汉放在眼里。“既然知道,还敢冒犯仙驾?”
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众人均是一愕,随即大怒。
刀疤林首先冷笑上前。“想不到妳这娘儿们嘴巴倒挺利的,让我来替妳磨磨平。”正欲强将她拉起,右膝蓦地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得大呼一声,跪倒在地。
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嗯,倒还有几分规矩,懂得行礼。”
其余人听他痛喊,知道他不知何时竟中了暗算,心中皆是一惊。莫非这娘儿们身怀武艺?
刀疤林一张脸胀成猪肝色,又惊又怒,颤巍巍地起身。“臭娘儿们!咱们可是『金蝙蝠』的手下,妳倒挺大胆的,敢在爷们面前嚣张!”他知对方武艺不弱,因此搬出靠山想吓唬她。
金蝙蝠?纪云深轻噫一声,万分讶异。
刀疤林以为吓到了她,正要趁机下令众人上前,一道愤怒的男声忽地响起--
“你们干什么?”
众人转头,见到一名男子站在身后,满面怒容。
一名兄弟突然指着他惊呼:“是……是……是镇天镖局的秦轩!”
其余人面色顿时一变,定睛一看,正是秦轩没错!
刀疤林大惊失色,大喝一声:“撤!”
众人来去如风,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秦轩关心纪云深的情况,没有追赶,着急地上前查看。“师姐,妳没事吧?”懊恼地拧眉,都怪他不该将她一人独留此处……
见到他脸上的自责,她微笑安抚:“别担心,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我再不济也能应付。”顿了顿,心中很是奇怪。“方才那些人你记得吗?是上回在酒楼闹事被咱们赶跑的地痞。他们怎么见到你像见到鬼似的?”
他也大惑不解。“当日我没露面,他们应该不知是我出的手才是……”
那群人是镇上的地痞,认出他并不足为奇,可他们的语气与仓皇而逃的模样并不像是怕他,反倒像是怕镇天镖局。莫非他们跟镖局结有梁子?但却又没听说过……
她沉吟片刻。“适才那带头的汉子说,他们是金蝙蝠的手下。”不意外见到他惊讶的神色。
金蝙蝠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横行江湖数十年,杀人不眨眼,人称他“金蝙蝠”,表面上是赞扬他轻功一绝,实则暗喻他为人阴险毒辣。
“金蝙蝠虽恶名昭彰,但再怎么说也是大有身分的人,怎会跟这种不入流的地痞勾搭?”她实在猜不透。
秦轩也大惑不解,但望向她红肿的脚踝,随即拋开杂念,报上喜讯:“师姐,我适才在外头绕了绕,发现我识得这儿,穿过竹林,沿一条小径绕回去,出去便是市集了!”无怪那群地痞会走到这儿来。
“咦?当真!”她喜上眉梢,立刻将心头疑窦拋之脑后。“那可太妙了!”
思及马上就能回到镖局,二人皆兴奋不已。他搀起她,出了竹林,沿着他口中那条羊肠小径走,一路上陆续见到几名樵夫,心知离出口渐近,不由得相对而笑。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渐渐热闹起来,终于出了山林,见到人潮汹涌的市集,此番历劫归来,当真恍如隔世。
两人沿着市集旁的小道走,由于她跛脚走不快,费了好些时候才回到镖局。
远远地,见到镖局门前袁镇天正和一名捕快交谈,神色焦虑。
“袁大哥!”她高喊一声,咧嘴挥手。
袁镇天霍地回首,见到二人,又惊又喜,立刻冲上前迎接。
他身旁一名镖师也认出他们,欢天喜地地奔入镖局内报喜,没多久便一窝蜂的人涌出,在他们身旁七嘴八舌地关心询问。
袁镇天见他们闹烘烘的根本听不清话语,举手喝止。“好了!在镖局门口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对一旁的下人吩咐:“去准备热水供他俩沐浴包衣。”
下人得令离去,众人拥着二人进入镖局。此时一名镖师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出在场众人内心所想:“你们这几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对视一眼,蓦地一股笑意涌上胸臆,不由得相顾大笑起来。
众人如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困惑地看着他俩。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纪云深笑吟吟地道:“哎,说来话长。”
真是说来话长啊!
“说来话长,不过我这儿有完整版本,今日你们这些小萝卜头够福气,拉长了耳朵听我说吧--嗝!”
庭院中,一排小孩拿了凳子,在一名喝得醉醺醺的老头面前整整齐齐坐好。
老头举壶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醉眼惺忪地看向他们兴奋好奇的小脸,得意地仰天笑了两声。
“嗝!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们一干人威风凛凛地破庙而入,将那票贼子一网打尽,那贼头儿还想逃,正往殿后跑去,忽然眼前一花,喝!一名面目英俊的少年公子不知何时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向右闪,对方便截右,向左闪,对方便截左,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跨越那公子半步,就如孙悟空怎么也逃不出观世音菩萨的手掌心一样--”
一名头扎冲天小辫的小男童突然举手。
老头一怔。“怎么?”
“你说的跟我阿娘说的不一样。”男童操着清脆的嗓音,朗声道:“我阿娘说的明明是如来佛祖,不是观音娘娘。”
“这个……这个……”老头干笑两声。“傻孩子,都是天上的神仙大士,总之制服了孙猴子便成,计较这么多做啥?”
一番强词夺理的说辞惹来身后一阵朗笑。
“谁?”他恼怒回首,一张脸也不知是因难为情而胀红,还是酒喝多了而醺红。
“醉老头,你可真糗啊!”
见到来人,他神色一喜。“我道是谁,原来是故事的正角来啦!”
纪云深笑着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回镖局后修养了几日,脚伤已痊愈,成日待在房中早感气闷,偏师弟管得严,不让她四处走动,至今才觑得空闲出来遛达。
唉,她从不知师弟为人这般啰唆,不过……被人啰唆的感觉倒还挺不错呢!
这几日师弟都会亲自端饭菜给她,备的都是她喜欢的菜色,不过,她从未提过,他是怎么发现的?
上回绿菊来瞧她,还笑嘻嘻地告诉她,前天中午的醋溜鱼是师弟亲自下厨烹煮的。呵呵,她还不知师弟通厨艺呢!敝不得他那日老问那道醋溜鱼味道如何……欸,她是怎么答的?嗯,好象是赞不绝口吧?好在、好在。想着,心头一阵甜丝丝的,不由得笑了。
“云深姐姐!”袁朗日见到她,兴奋地自凳上跳起,扑到她身上,袁柔月与袁耀星也相继迎上。
“云深姐姐,妳的脚没事了吗?”袁朗日满脸关心。
“疗养这么多日,脚自然没事了,要再不出来走走就怕要生霉啦!”环顾其它正好奇盯着自己的孩子,她笑问:“怎么这么多小朋友啊?”
袁朗日嘻嘻笑道:“他们是我朋友,来听醉伯伯说故事的!云深姐姐妳来得正好,妳跟咱们说吧!妳跟秦大叔不见的那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好想知道喔!”
纪云深看向一旁失去注目、神色失落的醉老头,不禁勾唇。“我口才不好,说起来可半点也不精采。醉伯伯说得比我好多了,你们听他的吧!”
醉老头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瞧,连你们的云深姐姐都这样说了,还不乖乖坐好,要不我心情一个不好,你们就没得听了!”
几名孩子心中一惊,赶紧溜回凳上正襟危坐。
纪云深噗哧一笑,见小七不在孩子之中,有些奇怪。“小七呢?她不在吗?”自那日回来便没见着她。
醉老头喝了口酒,瞇眼思索一下。“哦……妳是说那小女娃吗?自妳那日落河,她便成日关在房里,没踏出一步哩。前几日听说妳回来,我夜里撞见她在妳房门口走来走去,怎么最后没进屋找妳吗?”
她摇头,模模鼻子。小七找她吗?
“那女女圭女圭阴阳怪气的,我说故事这么好听也不出来,唉,将来要后悔我可也没办法啰!”醉老头咕哝。
她忍不住微笑,状似正经地点头附和。“是啊,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呢!”
“哈哈哈!不错、不错!不如妳也坐下来听吧!”醉老头大是高兴,将下的凳子一抽,推到她面前。“这凳子给妳,我再使唤这些小子们拿一把来。”
她大笑,摆手推拒。“不了、不了,我得去找我师弟呢!”今日他似乎在忙些什么,用饭时没见着他,有些想念呢!
哎,明明同住一处,时时刻刻皆能见到,想念什么?她为自己奇怪的想法失笑。
“噢。”醉老头有些惋惜。“妳找秦小子啊?他在大厅跟总镖头议事呢。”
她笑应一声,转身朝大厅方向走去,耳中听得醉老头又开始滔滔叙述:“方才讲到哪儿了?欸,是了,那贼头儿就像孙悟空怎么也逃不出观……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一样,忽然唰的一声!寒气扑面,一柄亮晃晃的剑正抵着他面门,当真不得了……”
声音渐远,她的笑意越来越浓。醉老头这故事说得精采,待会儿邀师弟一道来听,不知他听不听得出那讲的是谁?
满面的笑容在进入大厅时顿了顿。这凝重的气氛……是她的错觉吗?
“云深妹子。”袁镇天见到她,微微颔首。
“师姐。”秦轩起身朝她走去。“妳能走了吗?”
“行啦。”她微笑走近,与他一道入座。“发生了什么事?”
在座另有几名武艺较高的镖师,听她询问,同时将目光移向袁镇天。
袁镇天轻咳一声。“今早……咱们镖局收到一张拜帖。”
听他语气不寻常,她面色一肃。“是来找碴儿的?”
袁镇天未答,只将一张拜帖递给她。她翻开一览,里头空荡荡的,只写了一行近日将来拜访,除此便是署名--“咦?金蝙蝠?!”
抬首,正好迎上对座秦轩的视线,二人不约而同忆起数日前在竹林内遇见的地痞。莫非他们真是金蝙蝠的人?!
“咱们镇天镖局与金蝙蝠素无过节,对方这次亲自前来,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袁镇天沉思。
她老实承认:“不瞒袁大哥,前些日子我曾跟一群地痞动过手,他们自称是金蝙蝠的人,如今这金蝙蝠找上门,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袁镇天点头。“这事儿秦弟兄跟我提过,但我想金蝙蝠自视甚高,不大可能跟地痞流氓有很大关系。何况他们找的是镇天镖局,没写明妳的名号,恐怕另有所谋。”
一名镖师一拍桌子,冲口说道:“总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镇天镖局岂能任人瞧低了?”
“梁弟兄稍安勿躁。”袁镇天皱起一双浓眉。“金蝙蝠的名头大伙儿都听过的。数年前我曾有缘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正和人交手,我远远瞧着不敢走近。”抚着下巴,沉吟片刻。“那时金蝙蝠的武艺,咱们镖局里所有人围攻只怕也赢不了,如今嘛……”郁郁叹了口气。
众人心一沉,岂会不懂他的意思?
“或许……对方并无恶意。”那梁姓镖师再度开口。
袁镇天沉重地摇摇头。“金蝙蝠喜怒无常,拜帖即战帖,谁人不知?”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镇天镖局是我一手所创,危机当头,我自当与其共存亡。”袁镇天冷哼一声。“就算是金蝙蝠,要拆我这块招牌,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环顾众人,温言道:“你们几位多半已有家室,赶紧收拾收拾,找个地方携眷迁移吧。金蝙蝠找的不是你们,没道理连累你们送命。”
几名镖师面面相觑,本该仗义陪他赴死,但想到妻小,又踌躇起来。
“秦兄弟、云深妹子,我有一事相求。”他起身对他们施礼,神色诚恳。“请你们带着我妻儿迁离,务必保护他们的周全。”
“袁大哥这么说就不对了。”纪云深起身,噙笑还礼,毫无惧色。“当年镖局开创,我也算元老之一,如今镖局有难,怎能少算我一份?”
秦轩静坐一旁,不发一语,面色凝重。
“一人是死,十人也是死,又何须累人陪葬?”袁镇天摇头叹息。“我就只这牵挂,两位也不肯帮我吗?”
知道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她只得坐下,暗自思量对策。
秦轩忽道:“袁大哥请放心,嫂夫人跟几名孩子定会毫发无伤。”
袁镇天知他言而有信,这才露出微笑。“那便先谢过了。”
秦轩望了对面的纪云深一眼,心中已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