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家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说的一点也没错!

这天颖心一下班回家,就发现家里黑漆漆的,毛小姐的手机打不通,母亲也不见了,於是她急忙挨家挨户的去敲门,也管不了现在几点钟了。

她又不是故意的,母亲身体有病啊!记忆又不好,如果独自一个人,很容易发生危险的!

不知道找了多久,颖心只知道自己走了好多路,走到脚底都麻了,鞋子又报废了一双,这才决定暂时放弃。

凌晨两点,她拖著疲惫的身子回家,坐在沙发上哭了好久,哭到泪乾了,哭到睡著了,直到冰冷的空气将她冻醒为止。

洗了个澡,已是早上六点半,她再次狂打毛小姐的手机,只是手机仍然接不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还是毛小姐把母亲拐跔了?

想到这里,颖心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她两袖清风、一穷二白,人家拐她母亲做什么?又要不到钱。

十点整,毛小姐果然没来接替她照顾母亲,母亲也仍旧没出现,颖心只好报警,但那头的回应却是要失踪满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

而母亲虽然不见了,但地球还是在运转,现实的问题仍是存在,看来今天只好请假了。

但这下可好,临时找不到人帮她代班,又在百货公司的旺季请假,涂总经理对她想必更为不满,看来她的工作很难保住。

找了一些母亲平常可能会去的地方,又找了几座公园,期间还不时打电话给毛小姐,结果仍然一无所获。这时颖心的心里更加确定自己有多需要母亲,她是她唯一的至亲啊!

下午一点多,走在人潮不是很多的街头,突然手机响了起来。颖心也不管是谁打的,连忙就接了起来——

“喂,我是秦颖心。”

“咳!嗯……”是个低沉的男音。

“喂?你是谁?有事就快说!”最好是有关她母亲的事,否则就别怪她把他骂到臭头!竟然选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打电话……或者她该感谢他选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打电话呢?

“我是仁业。”

“仁业?黎仁业!你为什么有我的电话?”她扬声问道。

“麻烦你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仁业就可以了。”

谁理你!“找我干么?原谅我了?跟涂总讲好了吗?”

“不是,是我身边有个大问题。”

“天下有你不能解决的问题晴?真稀奇了,黎总裁。”颖心凉凉的说。

“仁业!”他有些气急败坏的纠正她,好像非这么做不可。“我身边的问题只有你能解决。”

“我帮你解决你的问题,你就帮我解决我的问题吗?”不趁机做好条件交换,她就是傻子。虽然心里还在担心母亲的行踪,但她的脑子可没有停止运转。

“小姐,这个问题是你丢给我的耶!这样你也好意思讨价还价。”

“我丢给你?”

“我这里有个走失的老人,有没有一点印象?”

“走失的……你怎么会知道?你找到我妈了吗?”她激动的握紧手机,深怕自己听错了。

“想知道就到这个地址来……”

黎仁业说了个地址,颖心总觉得地址有点熟,但是不管了,找到母亲要紧,於是边记下边招计程车。不多久后,抵达目的地,她才发现为什么会觉得地址有点熟了,因为——这是秦家过去的豪宅啊!

心智一直停留在贵妇时期的母亲跑回过去的家,为什么她没想到呢!

秦家自从破产以来,房子被法院拍卖了几次,但因为景气尚未复苏,房子又死过人,所以几次都流标了,后来房子荒废了好几年,更难拍卖。

长大后,她凭著记忆回来看过几次,直到六年前她发现豪宅在大兴土木,重新装潢,看来是找到买主了。房子的主人是谁她没在意过,不过现在,她得跟新主人打交道了,最好黎仁业能帮点忙,但可千万不要帮倒忙……

按过门铃,说明来意,等了几分钟,终於有个中年男人来开门,颖心心想这人应该是管家。

走进改装过后的大宅,环顾一下四周,她发现房子已完全没有秦宅的影子,想必身陷新旧冲突的母亲会很错愕不安吧!

“来得挺快的,想不到你是个孝顺的女儿。”

黎仁业身著黑色西服的身影与同色系的长沙发融为一体,他跷著二郎腿,翻阅腿上的文件,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到此,她没看见母亲的身影。

“我妈呢?”她心急的问。

“在客房睡午觉呢,坐吧。”他用眼神示意她坐在他旁边。

这时候也容不得她拘泥於小节了。颖心於是大刺刺的从他腿前挤过去,坐在他的右手边。

“你又欠了我一次,让我想想这笔帐怎么算……”黎仁业阖上资料夹,随意摆到一边,一双邪佞的眼恣意的打量著她。

“什么叫我又欠你一次?从头到尾我都没欠过你好不好!”颖心不可思议的吼道,随即想到有求於人,遂降低了音量。“我想跟屋子的主人说话,他是你朋友?”

“是啊!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根本就是连体婴。”

“你在开玩笑。”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真的,她才不信。

“呵呵,被你猜中了,我们不是连体婴,而是同一个人。不瞒你说,我就是房子的主人,呕吧?”他的脸靠近了几寸,恶魔的微笑再现。

“你是房子的主人?!”她不得不感到惊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买下我家的旧房子?”

“别往脸上贴金了,我买下这幢房子,不过是凑巧而已,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黎仁业坐回自己的位子,一脸的嫌恶。他最讨厌女人意识过盛了,老是认为别人对她们有企图。不过……他到底是不是对她有企图呢?怎么心思老是绕著她打转?看她瘦瘦小小的幼儿体型,稚气未月兑的小脸蛋,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性”趣呢?

三个字:不可能!黎仁业说服著自己。

“好吧!既然你是房子的主人,那我在这里谢谢你了。”她就坐在沙发上用力朝他鞠了个躬,反正她没能力偿还他的人情,而他这个有钱人也看不上她的一点酬谢金,乾脆她就省了吧!

“你跟你妈一点也不像,她身高正常,你是个侏儒;她雍容华贵,你尖酸刻薄;她像豪门贵妇,你像平民百姓。你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毫不客气的批评。

“谢谢指教。”颖心咬著牙,硬将到嘴边的气话给塞回去。

对於救了母亲的恩人,她怎敢这次呢!可是他竟然说她是侏儒,太过份了!看她回去不扎个稻草人才怪。

她抹去不悦,和言悦色的问道:“抱歉造成您的不便,我妈她还好吧?没表现出害怕迷惑的样子吗?”

“你母亲呀,昨晚半夜跑来按门铃,说她被抢了,身上一块钱也没有,然后表现得像是这家的女主人一样,说这个东西摆的不对,那个东西放的不好,还要下人放水给她洗澡,煮宵夜给她吃。我看出她精神有点问题,心想先收留她一夜,隔天再送去警察局,想不到她竟然是你妈!”黎仁业简单向她说明。

“你怎么会知道她是我妈?”颖心奇怪的问。

“说来又是一个巧合,我的管家大概和你爸长得有点像吧!棒天你妈醒来竟然拉著他一直说你喜欢山桂,要他多注意你们的发展。”想到这点,他心中就有点吃味。黄山桂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个世家子弟而已,功课、体力、能耐,样样不如他,“我想起前屋主姓秦,她又提到你和黄山桂的名字,所以才知道她是你的母亲。”

“哦。”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不到母亲记得她和山桂哥的事,还悉数说给陌生人听,真是羞死人了!

看著她娇羞的粉颊,黎仁业蓦地感到怒火中烧。因为,她的娇羞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颖心,看著我。”他抬高她的下巴,冷声道。

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颖心感到心中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能呆呆的看向他。

“你到底要不要想起我?”他突然问。

“对不起,国小时候的事情,我真的记不得了。”她除了抱歉还是抱歉。

他扣住她的下巴,气急败坏的吼道:“我是你初吻的对象,你怎么可以忘记?!女孩子不都该记这种事记一辈子吗?”

“耶?”初吻?那个讨厌鬼!颖心在脑袋里尖叫,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他竟是那个眼神邪恶的男孩!那个把她当外套挂起来的坏蛋!那个在她梦中吞噬她的魔鬼鱼!

不,她不想面对她的恶梦,连忙转开话题,“我可以去看我妈吗?”她紧张的问。

黎仁业从她的反应看出她想起来了,忍不住讥笑,“呵呵!颖心,你不仅人小,连胆子都小,怕我又强吻你吗?”

虽然知道他只是随便说说,但颖心就是无法放松精神。“不,怎么会。我知道我不合你的胃口。”她颤声回道。

“你,不能代替我发言!”他厉声警告她。

突然,邪佞的眼睛发出不明的讯息,接著,事情再度发生了——他强吻了她,而且是重重的、深深的吻住她,不像小时候那样虚晃一招,不明不白。

好半晌,颖心只能痴呆的任他予取予求,无法做任何回应。

她在猜测,自己是在梦中吗?魔鬼鱼又用他又厚又腥的唇吸得她不能呼吸吗?她怎么会招惹上这个恐怖的男人的?

热热的呼吸喷在她发寒的脸颊上,痒痒的;坚实而有弹性的嘴贴著她颤抖的红唇,没有腥味;湿滑的舌占领她空间不大的小嘴,好婬秽……她到底身在何处?到底在做什么呢?

对了,她在和一个男人接吻!

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上一任男友虽然距现在五年了,但他不曾吻过她,因为他说看见她的脸就想到他的小侄女,有种摧残幼苗的错觉,所以两人只有牵牵手,不久就不了了之;再上一任男友非常老实,老实到她觉得他对她没什么兴趣,所以他连手都没牵到就出局了;再上上任男友是个,两人第一次约会他就想强吻她,被她拒绝,交往不到一个月他就对她动手动脚的,所以她在被轻薄了几次后,主动跟他划清界线、自动删除;然后就是她十八岁那年了,那年地谈了一场很长的恋爱……其实也没有很长,一年多而已。

已经十年了啊!十年没接过吻了,她真是个没男人缘的女人……

“想什么?”黎仁业问。

颖心倏地张开眼睛,这才发现他的吻已经结束了,而她却一直闭著眼睛在发呆。真是有够丢脸的!

奇怪,她被这个讨厌鬼吻了耶!为什么她没有被侵犯或是噁心的感觉?难道是十年没有接吻了,欲求不满?

可是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不该这样饥不择食啊!这个男人这么霸道、邪恶,又蛮不讲理,十足的大坏蛋,面对他她竟然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是不是病了?

“想什么?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他再问一次,这次带著坏坏的笑容,并亲昵的用左手拇指轻抚著她的下唇。

“我……我要去看我妈。”她连忙退开来,红著脸道。

黎仁业没阻止她,反而退回他的位子,拿起刚才放下的资料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他的公文。

接回母亲后,事情并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因为最大的问题是——毛小姐不见了,谁来照顾她母亲?

颖心问过母亲,毛小姐去哪了?然而病况严重时,她根本就不记得毛小姐是谁,病况轻一点时,她也只说毛小姐回去了。

基於对一个照顾母亲七年的人应有的关心,颖心於是请警方协寻毛小姐的行踪,然后继续请假,带著母亲到处寻找仲介,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可以接替毛小姐的人。

两天后,颖心发现帐户里多了一笔钱,知道是公司把奖金汇进去了,於是想打通电话向黎仁业道谢,想不到他却先打来了。

“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想起那天他孟浪的吻,她不禁羞红了脸。

“想谢谢我吗?”他似乎什么都能猜得到。

“是啊!谢谢你向涂总说情。”虽然错不在她,不过人家总算放过她了,就怪她没能力损失任何一分钱好了。

“我接受你的道谢。”他一副施恩不望报的口吻,又道:“听涂总说你没去上班。”

“嗯,照顾我妈的人还没找到,我不放心,只好自己陪她。”虽然她可以带母亲到疗养中心去暂时托付,但上次这么做时,母亲走失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所以她从此再也不敢信任疗养中心的品质,宁愿自己请几天假来照顾她。

黎仁业沉默了会儿,颖心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他再度开口时,著实吓了她一大跳——

“带她到我家来吧!家里有佣人可以照顾她。”

“这……不好吧?”她迟疑的道。想起他的吻,又想起无助的母亲,她突然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哼!你不会是怀疑我对你有所企图吧?”

他真的什么都能猜到。

“不,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她只好矢口否认。

“就快过年了,现在很难找到人,你不上班赚钱行吗?”他说的是现实中的现实,字字中的。

“嗯,这是个大问题。”她无力的回道。

“来我家吧!就这样。”不再让她有犹豫的机会,黎仁业立刻收了线。

颖心只能呆呆的看著手机,又看了眼正用她从百货公司拿回来快枯萎的花,有模有样在插花的母亲,心思不断在两方打转。

她慢慢收好手机,心想,黎仁业为什么要帮她?是突然得了绝症,性情大变?还是佛祖现身点化了他?

天啊!她的心肠真坏,竟然咒人家得绝症!可是,那个反覆无常的恶霸真的可以信赖吗?会不会到头来又害她白忙一场?唉!要是人力仲介一个月都找不到人来代替毛小姐,那她们母女俩肯定要喝西北风了。

“妈,你觉得黎仁业这个人怎么样?”颖心看著自己的脚尖,不确定的问,但问完又觉得自己很笨。心智不稳定的母亲也不知道记不记得黎仁业是谁,问她不是等於白搭?

想不到头脑难得清晰的秦母竟回道:“黎先生为人强势,做事明快,一定很会赚钱,你爸会喜欢。”她拿起一根紫色玛格丽特插在发髻上。

“很会赚钱就算优点哦?就只知道要钱!”

“女儿啊!你要主动找黄山桂到我们家来玩呀!这样温温吞吞的,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好对象?你爸最近老是不在家,一定又在为生意烦恼了。”秦母拿起剪刀,一刀将花茎剪到最短。

当初他们夫妻俩决定,如果事业一直没有好转,就让女儿先订婚,用亲家的财势挽救事业,等女儿十五岁再把她嫁出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秦家垮了,如今颖心就快二十九了,婚事仍然一点下文都没有。

颖心无奈的表示,“我以前追的还不够勤吗?结果害他吓得半死,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太主动的女孩子啦!”什么女追男隔层纱,根本是胡说八道!所以她后来发誓再也不倒追男生了,结果男人缘还是越来越差。

“黄山桂不喜欢你吗?”秦母随口问一声,双手叉腰,蹙眉看著自己的杰作——一堆杂乱无章的花草。

“我哪知?他的态度老是暧昧不明的样子。”过去如此,现在更是如此。而且上次在百货公司见到的那位小姐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以两人说话的亲密度看来,说不定两人正在交往呢!

算了,反正她也不敢对一个公子哥儿抱持太乐观的想法,说不定他们两人根本就没什么缘份。

“你爸说黎先生是现在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可惜配你老了点,我看见他的眼角有鱼尾纹哦!”秦母点点自己的眼角,瞠大眼睛看著女儿,模样好逗。她把黎仁业的管家当成自己的老公,对他嚼了不少舌根。

颖心听了不觉笑了开来,顽皮的说:“对呀!他好老,当我爸都行了。”

人家黎仁业才大她两岁耶!结果被母亲形容成一个老头子,不知道他本人听了会作何感想。

秦母接著又道:“女儿啊!我们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那帮死要钱的亲戚走了没?”

当初颖心骗母亲说,父亲的公司出了点状况,亲戚们纷纷跑来要求撤资、兑现支票,所以才躲到这里来。刚开始母亲还常常问什么时候回家,久而久之似乎也习惯这里了,如今又提起,想是前日回旧宅触动了她的记忆。

“妈,你前天是不是有偷偷回去过?”颖心故意这么问。

“嗯……好像有。”秦母一脸迷惑的样子。

“家里有什么变化?”她担心如果真的把母亲送到黎仁业那里,她会不适应。这对她的病情不知会不会造成伤害。

“好像变新了,也变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西都被亲戚搬光了。”秦母说著拔光剑山里的花草,重新再玩一次。

听到这里,颖心总算有了个底。

既然母亲对黎仁业整修过的豪宅没什么异议,那让她待在那儿也算权宜之计。感谢黎仁业突然善心大发,帮她解决了最棘手的问题。

至於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就假装没发生过好了,就像那天一样,既然他办得到,她也能办得到。

男人算什么?全部都是些以自我为中心的猪头!金钱,仍然是她首要冲刺的目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