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站在闵云涛的房门前,她感觉房中一片静谧,除了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应该睡得很沈吧?
魏柔嘉缓缓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很快就看到几颗钮子散落在床边。
她弯去捡,终于捡齐准备离开时,却被他突然发出的说话声给吓了一跳。
“亦妍……”
魏柔嘉一时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原本想出声响应,却被接下来的一串话给弄得一头雾水。
“不……亦妍……别死……我不准你就这么抛下我……不准……”
亦妍?是谁?死了?
疑惑一个个冒出,而他的呓语却随着更多令人不解的字句愈来愈激动,高举的双手像想抓住什么似的挥动着。、
她该什么都不管直接离开,却在看到他紧闭的眼角流下眼泪时,心重重一撼。
他是作恶梦了吗?
魏柔嘉怔在原地,迟疑了许久才伸出手去抓握住他的手,轻轻的压回他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低声安抚。“嘘……没事的,你只是在作梦,没事的……没事的……”
听着那本该逝去却再度回荡在耳畔的熟悉声嗓,他睁开眼,一双幽黑眼眸直直瞅着她。
他真的在作梦?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敢置信地抬高手模着她的脸颊,他咽着嗓吐出苦涩的声音。“亦妍……我真的在作梦吗?”
是因为还没完全醒过来,所以他把她当成亦妍了?!
她与亦妍十分相像吗?
魏柔嘉抱着满月复疑惑,拉住他不断轻抚她脸颊的手,困惑地推了推他。“闵云涛,你醒醒,你在作梦。”
虽然他睁眼看着她,但视线空茫没有焦距,想必是还在将醒未醒的朦胧状态。
“闵、云、涛?”他蹙起眉,困惑地轻喃。“不,我是柳云舟……”
在小憩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他脑中的思绪却没跟着休息,而是像电影,不断播放着被他遗忘的那段记忆。
他被迫接收,直到完全忆起才猛然惊醒,而所有车祸后产生的浑噩感与陌生,以及为何会对魏柔嘉感到熟悉的疑惑,在瞬间有了答案——
记忆中的他遇袭后昏迷,醒来便看到自己躺在榻上,大夫在榻边叹道他脑部受创,有可能会一直睡着。
他这才知道自己离了魂,碰触不到身边的人,回不到自己的肉身,茫然无绪了不知多久,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便身处在陌生的时空,进入一具刚经过重大车祸伤害的躯体里。
可能因为肉身损害严重,使得属于柳云舟的记忆破碎,变得模模糊糊。
最后他藉由旁人所说的拼凑了一切,知道这具肉身的主人叫闵云涛,以为闵云涛就是自己,而对这个陌生时空的认知,也是他一点一滴观察吸收而来的。
所有的人都以为,闵云涛是因为车祸失去记忆,其实魏柔嘉真的说对了,他……真的“穿越”重生在另一个与他完全不相干、甚至身处不同时空的人身上。
而不知为何,闵云涛的主魂似乎不在体内,令他得以进入闵云涛的身体,主掌一切。
以古人的说法这叫“借尸还魂”,但现代人却多了个“穿越”的新词。
魏柔嘉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只当他是在说笑。“闵云涛不就是云舟……”不对,云舟从未说过自己姓柳,他怎么突然多了个姓氏?
不理会她的疑惑,柳云舟神情严肃地急声问:“告诉我,若真的发生‘穿越’之症,可有回到原肉身的方法?”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这男人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否认过她的“穿越”说,怎么现在又问起这件事了?
“你说对了,我身上真的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了。”
他的表情太认真,魏柔嘉反而有点不敢置信。“什、什么意思?”
“我不是闵云涛。”
她咬牙瞪着他。“你在给我装肖为?”
他那个时空没有“装肖为”这样的词,但因为在这生活已有一段时间,所以他懂。
“没有。我是认真的告诉你,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无奈道。
他说没有,但魏柔嘉却有种这个男人一定是在耍她的感觉。
她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听着他徐徐开口,说着关于柳云舟的生平背景。
他说他出身天朝最受皇帝器重的柳家,祖父为皇帝打江山,因而获封世袭爵位。
他任职于翰林院,致力于文化学术、议论朝政,颇受皇帝器重,承爵后,更是承蒙圣恩奉旨迎娶公主,可他深爱的女子却是罪臣之女耿亦妍。
不管是朝堂上的对立或坚持纳罪臣之女为妾,皆让他时时身处在惊涛骇浪当中,步步为营。
他推断,自己之所以魂魄离体,是因为公主买通杀手杀害亦妍那夜,他意外撞见杀手行凶,杀手将砚台掷向他的头,他受击晕厥而昏迷不醒。
他会记起一切,大概是因那小偷做了与杀手同样的举动所致。
魏柔嘉听他说着这有如小说般的剧情,她无力地扶额叹息,被他搞得头有点痛。
虽然她曾经怀疑过他,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真的发生,她很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个可能。
听他说完,她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偷看我带来的原创小说?”
身为罗曼史作者,创作之余,拜读其他人的作品、大量阅览各类信息是很重要的;虽然她的时间不多,但总会拨空来做这些事。
当他滔滔不绝地说出近来很流行的原创小说主角设定,她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我没看什么小说,对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是我,而你……”他用满是深情、怀念的眼神定定瞅着她,咽声说,“是我最爱的那个女人——耿亦妍。”
这就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熟悉且泛起心痛的原因……
柳云舟最后一句话让她心头莫名紧缩,打了个冷颤。
她……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他刚刚喊的亦妍就是她?!
听到这样的话魏柔嘉开心不起来,脑袋反而加速地疯狂运转着。
蓦然间,他的话与之前的种种闪过她脑中,结合成一条明显的主脉。
他所做的一切,不会是为了骗她上床吧?
在她的印象里,他玩世不恭,因为那张迷人的皮相,因为显赫的家世背景,身边美女如云,不缺女伴。
是因为车祸,意外激起他对她这一个平凡女人的兴趣吗?
当她顺他的意思来了,他便以车祸的后遗症博取怜悯,等着她束手就擒,乖乖的、心甘情愿的爬到他床上,等他临幸。
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径自想通这一切后,她无法不生气,她气恼的把攒在手中的钮子掷向他。
“闵云涛先生,关于特刊专访我已经观察完毕,知道该怎么着手写你的事,等回北部后,我会把结果寄给你过目。至于你编造的剧目,我只有一句形容词——超烂!奉劝你继续写你的文学巨作,不要来跟我们这些小作者抢饭碗!”
话落,她不等他反应,气呼呼地转头就走。
她生着气,可五官秀艳,那一双杏眸绽出的光芒,明艳如春日怒放的花,美得慑人,美得令他神思悬念,无法忘怀……
他想抓住她、抱住她,一解相思之情,但身体却仍虚弱着使不出力,才起身便重重地跌回床上。
柳云舟失落而惶然地怔坐着,绝望地叹了口气。
这么光怪陆离的事真的发生,任谁都无法相信吧?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
但回笼的记忆提醒着他,这事真真正正地发生了,而且她还没告诉他,患了穿越之症是不是有办法回到原来的时空,让他做回柳云舟。
思绪流转至此,突地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他在那个时空已经失去她,就算回去了又如何?
如今,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让他寄附在闵云涛的,用柳云舟的方式过日子,遇到转世的挚爱,不就是上天给他的大礼吗?
他凝视着魏柔嘉远去的方向,坚定地握紧拳,喃声道:“妍儿,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
***
晚上九点,魏柔嘉关上计算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她的办公室。
经过各部门,她依旧可以看到不少办公室灯都还亮着,好几个同事在里头忙碌着,彷佛没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根本不是该待在公司的时间。
以往她加班到十一、二点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但由“花房”回北部后,这几天她天天失眠,脸上的黑眼圈大到可以去和圆仔当同类。
而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混蛋加三级的王八蛋闵云涛。
就因为那一天他大发神经跟她说了那些话,害她一躺上床,耳边便回荡着他的嗓音。
他坚定的语气、深情凝视着她的忧伤眼神像扯不掉的藤蔓,紧紧地攀附在她的心头,占据她的思绪。
几天下来,她的工作效率变差,心想留在公司也做不了什么事,索性早早回家休息。
她才离开公司,手机便响起悦耳的铃声。
她懒懒地看了看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迟疑了一秒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
听到柳云舟的声音,她的精神陡地一振,语气惊讶地问:“你怎么会打给我?你这个时间打来做什么?”
以往两人联络多半以信件交流,若非必要他绝不使用手机,因此她根本没记他的手机号码,才会被他突然改变习惯的行为吓到了。
“私事。你在哪里?”
顿时,她的怒气有了宣泄的对象。“我在哪里干你什么事!”
写完特刊的专访,她把内容寄给他,心里已经做好可能会被他百般刁难的准备,没想到,他竟回了个好字,让工作圆满落幕。
摆月兑他,她开心得不得了,虽然每到半夜还是会被他骚扰,但总比连在白天工作时也得与他抗衡来得好。
不意外会听到她呛辣的回答,他发出清朗的笑,不答反问:“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他好听的笑嗓撞入耳膜,挠得她的心口莫名发痒,她感觉怒意在胸口缓缓飙升。
他人在中部,特地打电话来骚扰她,问她饿不饿,难不成是疯了?
“我超饿,怎么?你要飙到北部,亲自帮我送宵夜来是不是?”
既然他这么无聊,她就陪他玩,看大少爷是不是能做到深夜由中部送宵夜到北部的蠢事。
他没应,反像诱哄似的问:“你想吃什么?到家大概几点?保证让你吃到热腾腾的宵夜。”
他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宠溺,彷佛她真的是他所宠爱的女人,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有办法变出来给她。
她怕他占着线不肯挂,随口便说:“我十点到家,想吃人最多那家的小笼汤包。”
那家店不只当地人爱,连政要、名流、国外明星来到台湾都要去品尝,无时无刻人都多到爆。
她不信,他会为了她一句话,真的跑去帮她买小笼汤包。
“好,我知道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结束通话。
魏柔嘉听到手机那端一片平静,整个人傻怔在原地。他真的要飙来去帮她买小笼汤包?
他怎么会为她这么做?
魏柔嘉的思绪被他搅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耍着她玩,收起手机,她闷闷的搭了捷运回家。
出了捷运站,她习惯性的抄快捷方式,如果不是贪图可以少掉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她真的挺不喜欢这条暗巷,巷子小又没灯光,害她时常会被经过的野猫给吓到。
接近公寓,终于感觉大楼的明亮灯光洒在身上,她不自觉紧绷的情绪松懈许多。一绕到大楼正门,她竟看到那穿着一袭白色丝质长衫的男人站在台阶前等她。
他俊逸月兑俗,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而此刻,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她身上,手中拎着盒东西,对着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魏柔嘉谨慎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
“要打听你的事,不难。”
不用说,铁定是那个“唯利是图”的大老板出卖她。
“干么?”
“送宵夜。我刚刚在电话里说过了。”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深觉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魏柔嘉当然记得他说要帮她送宵夜,但她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你……没告诉我你人在北部。你……你疯了吗?”
“你没问。”幽深的眸光沉了沈,他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轻声道:“只有你知道,我并不是疯了。”
她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她指的不是发生在他身上那件不可思议的事,而是他来找她、为她送宵夜,把她当前世情人这件事!
可他都把宵夜买来了,她总不能让人送来又说没心情吃,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他的心意。“谢谢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掰。”
她不想和他说再见,再见到他,她的一颗心又会被他搅得没一刻平静,太累人了。
柳云舟看着她收下宵夜,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倏地抓住她的手说:“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你家?”
手腕被他透着凉意的温润大掌给圈扣住,她下意识张望,深怕有认识的住户看到她与男人在大楼前纠缠。
“闵云涛,放开我啦!”
他望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十分坚定。“过两天我要进出版社谈新书的事,你收留我几天吧!”
闵云涛在台北有一间私人豪华公寓,他出院后回去过,但不喜欢屋子里冰冷、毫无人气的感觉,更不喜欢繁华北部带给他的违和感。
现在想起,当时他应该是无意识地缅怀起有凉亭水榭、楼阁回廊的大宅院,才会以开“花房”为由,躲到中部山区过日子。
如今他回来了,因为他心爱的女人在这里、在这个时空,他只想赖在她身边寻求一丝温暖,就近与她培养感情,让她再次爱上他。
听到他说出的话,魏柔嘉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有那么多地方可去,为什么一定要来我家?况且,我们没有熟到可以住在一起!”
“你讨专访时,我们不也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好几天。再者,我们并没有不熟,你对我已经了如指掌,不是吗?”他轻语,那双荡漾着浓浓情意的黑眸,深晦莫测的盯着她。
不知为什么,魏柔嘉有种跌入陷阱的错觉。
他是认真的……认真的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