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叶沙——”

捧着一杯水,用手指在杯缘划动,直到第一百圈时,叶星第三次开口。结果还是一样,一遇到他的表情,要说的话埂在喉间,吐不出来。那是一种无形的威严,不知不觉中会被压垮。

她——叶星,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怕这个大哥,他从不凶她,却仍能让她感觉他是不易亲近的。

其实,叶沙什么也没有做,一下飞机便坐于沙发上翻阅文件,不询问不发话,静静地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他也没有表情,就是因为没有表情,才更让人畏惧,猜测不到他内心的动向。还不如狠狠地挨一顿骂来得爽。

他应该暴怒才对,叶星忍不住偷瞄他。适才打电话时,只开口说了一句话:“缪臻失踪了”,便听到电话的另一头有声巨响,夹杂着旁人的抽气声,接着又是一阵巨响,电话断了,按常理推测,叶沙的手提电话再次阵亡。

从雷萨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被吓白的脸的同时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是,情况有点不对头,怎么会——“这件事是我的失职,理应受到处罚。”

再也受不了了,叶星倏地站起。该来的总会来,要解决的就该解决清楚,拖拖拉拉不符她的个性。

“不对,是我守卫不严造成的,受处罚的应该是我,与小姐元关。”格力伯开口。现在可不是逞意气的时候,再争论下去的结局铁定两个人一起受处罚,与其两个人受罪还不如一个人承担的好。“胡说,你住在宅外,再怎么算也与你扯不上关系。

叶沙,别听他——”

“不对——”

“闭嘴!”叶星快气歪了。

***

叶沙终于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盯视这两个抢“罚”的人,眼神奇特。缪臻说得对,他确实是个野蛮人。为什么他从未察觉到暴躁、易怒也容易伤人?叶星的“视死如归”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是她的哥哥呀,难道她以为会被鞭打吗?

“我说过要处置谁了吗?”他放低音量,以缓解众人的不适。叶星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谁都没有错,没有人能二十四小时监视她。只要她有逃跑的意图,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想再听一遍,是不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叶沙竟然不追究?

“可是,缪臻她——”

“这是一个教训,以示警告:莽撞及任性会害死自己,你也要记住。”叶沙站起来,表示谈话结束。

“是。”叶星悄悄吐一吐舌头,好险!以为会成为叶沙怒火下的炮灰,却没料到这么轻松就过了关。叶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着实令人诧异,不过,叶沙终究是叶沙,谈话结束之前还不忘教训人。

她的顽皮全部落人刚跨进大厅的雷萨眼中,他浅浅地微笑。

“一切准备妥当。”他朝叶沙说,“随时可以出发。”

出发?沙漠那么大,她会走哪条路呢?

“卡米拉呢?”叶沙突然问。

“在她的房间里,缪臻没有回来之前,她哪里也去不了。”

“很好!”

两个男人互换眼神,了解彼此的意思。

好厉害!叶星听得目瞪口呆。卡米拉根本是卡费希派来的奸细,不关住她,封锁消息等于空话。从头到尾,她只嚷嚷着找人,至于关键环节,考虑都未考虑到,看来修行确实未到家。

“出发之前,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叶沙顿住,转身挑挑眉毛。

“好消息。”这是他的习惯,知道事情所能达到的最大转回余地后再分析坏消息的限制。

“法沙不见了。在叶宅范围外的沙地上,我发现了他留下的痕迹。”

“它跟着缪臻?”

“希望如此。”

不论猜测是否正确,至少是个希望,搜寻范围小了一半,时间也是致命的弱点。

“坏消息呢?”

雷萨沉默一下:“有一场风暴正在潜近,如果缪臻真走了那条路——”

话音未落,叶沙已经冲了出去,跨上预备的马匹,向沙漠奔驰。他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并不要她真正死在沙漠中,她还未成为他的新娘,怎么可以死去?

在他的土地上,未经他的允许,死也是一种背叛。

他绝不容许背叛,绝不!

***

“法沙!”缪臻抓住他的鬃毛,伏在它的背上,借以抵抗强劲的风暴。她不敢张嘴,沙粒漫天飞舞,塞满了鼻孔及喉问,涩涩地便住,痛苦得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鬼天气,刚刚明明烈日当头,转眼问风沙席卷,淹没了天地。她尽量将身子伏到地上,然而仍抵不住风的呼啸,她与法沙馒慢后移。沙打在身上,身体麻木;还要支持多久?她差不多耗尽了全身的力量,看不清四周的状况,迷糊问听到法沙嘶哑的低吼声。可是,她抓不住了,再也抓不住了。

当手月兑离法沙的那一刻,她发出了最后的呼救,但昏天暗地的沙暴吞没了她的声音,连带她一起被甩出了好远。

法沙的吼声在空中追随着她。沙漠终究将她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沙粒掩盖她的头顶,封住了光线,她已忘了呼吸。

她的心脏虚弱地跳动,为谁?

终于死在他的土地上,永远属于他了——包裹她的沙漠像他的怀抱,让她窒息。

“叶沙——”

她哺哺低语,最后,昏死过去。

叶沙一路追寻踪迹,赶到现场时,就看到这一幕情形:法沙正用鼻子嗅地面,不断地用爪子刨开沙粒寻找。

而缪臻,根本失了踪影。

他还是晚了一步,沙暴袭卷过后的平静,看不出她被埋在何处。

“法沙。”他狂奔下马,见到他,法沙立刻发出悲哀的鸣咽声,“乖孩子,快把她找出来。”他揉它的颈。

一夜一天,再加上一场风暴的洗礼,这只强壮的狮子也被折磨得步履不稳,它极需休息,可现要还不是时候。

“叶沙!”雷萨也随后跳下马。情况似乎不妙。

“必须把她找出来。要快!”

叶沙开始挖法沙嗅过的地方,现在他惟有与时间赛跑,埋在底下,一旦氧气用尽,死是真实的,死神不会因为特别眷顾他而留下缪臻。这一点,他不容许自己高傲。

突然,一米开外的法沙给了他一个讯息,他立即奔了过去。被利爪掰开的沙堆中显露出一双腿,洁白且纤细。他小心地继续搜寻。终于显露出整个身体,叶沙抱起她,阳光下,她那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仿佛正沉沉睡着。

“还有呼吸。”叶沙轻拍她的脸颊,要她清醒,这个时候,睡就接近死亡。“缪臻,醒一醒。”

雷萨蹲在他身旁,握起她的手。

“不行,她正在变冷。先带她回去,一杯热水,一个热水浴,再睡一个好觉,她会苏醒过来。”

“可现在不让她暖起来,她会死的。毕竟到家至少要两个小时。我不想冒险。”

而要她暖起来的惟一方法便是——叶沙反手拔起腰间的军刀,刀锋锐利地闪动着寒光。

“你疯了?”雷萨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他想阻止,却被叶沙闪开。这世上,能躲开雷萨出手的人没几个,叶沙就是其中之一。

“别拦我!”叶沙怒吼,“我的女人由我来救。”

这是事实!救深爱的女人是男子的天职,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

利刃划开手腕,伤口很深,所以血如泉涌。

血是热的,流动着生命力。叶沙撬开缪臻的嘴,顺势滴人她唇问。一滴,二滴——他的血流进她的身体里,他有合二为一的快感。同时对她也更有信心,他能把握她。

突然,缪臻如获甘泉似的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吸吮。

叶沙的脸因痛而痉挛一下。

“缪臻?醒醒!”他轻声呼唤,臂弯中的女子昏沉沉地闪动睫毛,脸上也浮出一丝微红。

叶沙紧紧地拥住她,尽失血色的表情里牵扯出一点微笑。

“我再也不允许你离开。”他终于抢回了她的性命,这一生他都不会让她再受伤害。

风沙扬起,缪臻再次昏沉沉睡去。

这个有钢铁般意志的男人流露出罕见的温情,竟让雷萨震撼得久久不能成言。

“缪臻会爱上叶沙吗?”

听完故事,叶星表情如雷萨一般地震撼,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而雷萨,就坐在她的身边,半侧脑袋深深地看她俊美而细致的脸颊。

他们正坐在屋顶,风吹过,她的发在空中飞舞,夕阳辉映,她看来更像一个忍者,敏锐中有锋利的光芒。她喜欢坐在屋顶看风景及思考,而他也总会不由自主地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尽避,她极独立,并不需要谁保护。

唉,总觉得自认识她以来,他便不再像他。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缪臻,”他摇头,“只希望她清醒以后,能体会到叶沙的用心,不要再有逃的念头。”

“叶沙救了她呀,就算不感激,也要稍稍感动一下嘛。”

“那又怎么样,难道以身相许不成?”

叶星吃惊地瞪他:“以身相许?落伍!现在哪还流行那些?”

“那流行什么??”

“暴力广叶星挥舞拳头,满脸神气,“就像叶沙,以吻宣誓娶缪臻为妻。缪臻根本逃不掉的。”

“叶家人的传统吗?”雷萨嗤笑。

“怎么,歧视吗?”她伸手去扯他头发,却被雷萨拉下包裹在掌心中。

“你真不像女孩。”他的表情中有忧郁。

叶星嫌恶地挣月兑开他。

“我一直希望自己不是女孩。女孩太敏感,又胆使懦弱,有什么好?这辈子,我只想成为像叶沙一样的人,具有超凡的领导力。”她勾住他的手臂,像孩子般撒娇,“所以,教我两招,如何?能孤身闯入卡费希的禁地,然后平安无事地出来,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我要变得更强!况且,过一阵子,我要做叶之的助手,我可不想给他添麻烦。”“什么?”雷萨跳了起来。

叶之的名字让他跳了起来。她居然要去做世界排名前几位的杀手的助手,尽避叶之是她的哥哥,不会让她人火坑,但,那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紧张什么?那只是修行之一。”

“叶之拖你下水?”杀手的行业比他的工作更具危险性,是真正在死亡边缘线上打滚的工作。“当然不是。叶之的工作紧张又刺激,更能培养机警及敏锐度,我求了叶之好久,他才答应的。如果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就应该什么都会一点。”“不行!”

“小气,只是教几招功夫嘛,你又少不了什么。”她以为他是指传授的事。“叶沙知道吗?”

“知道什么?做叶之助手的事吗?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会阻止。他懂我要什么,他从不阻拦我的自由。”她的自由,不想成为一个女孩的自由。在她的心态尚未矫正之前,恐怕他也阻止不了她,那么,就让他先努力发掘她的女孩本性。“真的不教我吗?”她又缠上他。

“女孩学那么多东西不好。”

“那就当我是男孩好了。”

“叶星——”

突然,夕阳的折射下,有一个亮点从他的脸上移到叶星的脸上,他本能地抱住叶星趴下。

再抬起头时,已准确地找出亮点的来源。在叶宅西面的护围墙上,一条粉红色的人影正快速撤离。对方也不弱,失败后的动作奇异地灵敏。

“你玩什么把戏?”叶星怒吼,被他压下的鼻子正撞在瓦片上,硬生生地痛。

“别跟来!”雷萨敏捷地翻身,身形与粉红色几乎同时蹿出。走之前还不忘交待,阻止她的好奇。

“喂——”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竟未能来得及扯住他的衣袖。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叶星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别跟来——”就表示不要她参与,也就表示有她不能知道的秘密。雷萨清楚她的好奇心,说这句话分明就是对她的邀请嘛!嗯,归结到这一点的话,说得通也蛮有道理。

不错,她完全理解了雷萨的用心良苦。

可惜的是,才到门口,她已丢了他们的踪影,不过,从叶之那里学来的跟踪术也不是假的,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那么追!

***

雷萨轻轻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盘腿坐在地上用一面小小镜子装点娇颜,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离叶宅一百尺的地方,她终于停了下来。而她手中的小镜子正是发出亮点的真正来源。她几乎骗过了他。听到他的叹息,她从镜子里转出脸,抛给他一个孩子般单纯的笑容。

“果真是你!”

在追她,看到她利落且职业化的行动方式时,心中便有了隐约的肯定。

她,韩诺,身为“嗅觉”这个地下情报组织长驻香港的头号情报员,有着一张十六岁高校女生的青春脸庞。

甜美且单纯的笑容和一副娇小玲戏的身材,一头及肩黑发飘逸身后,看来实在乖巧而无害。天知道她已二十六岁“高”龄。她的最大强项是赛车及骗人。虽然骗人这一项她是死也不会承认的。确实,凭着一脸的单纯笑容,可轻而易举地获得众多有正义之心的男男女女信任,毕竟没有人会对一个小女孩设防退避。所以,她这个情报员是最成功的,上到各大公司的高级行政人员,下到各街各巷的混混老大,她的消息来源最杂也最准确。偏偏这个小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每每抖出情报内容让人目瞪口呆不说,还故作委屈状,说那群人太笨,害她连发挥本领的机会都没有。

她是令人畏惧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真正展示过实力。

“真不愧为老大,”她又露出了她的招牌笑容。也许还真有那么一群笨蛋,据说被她骗过一次的人总会抵挡不住诱惑,被骗第二次,第三次……

“距离那么远还能准确捕捉方位。追我的同时已分辨我的身份。利害,利害!”

“你来这里做什么?香港已经没有你可捉弄的对象了吗?”

“受伊凡和剑的委托,来查看‘嗅觉’的领导者为什么会销声匿迹,窝在这个鬼地方。要搞失踪也不必这样嘛,害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被绑架了呢!”

伊凡·金及池田剑同为“嗅觉”的内部成员,一个常驻美国,一个常驻日本——“嗅觉”组织的成员遍布世界各个城市。他们都是人群中的异类,有着华丽的外表及一份不可告人的职业。

“噢?”雷萨挑眉,小女人又在骗人了,“伊凡和剑居然有闲空陪你玩?”

想戳穿她的挡箭牌?韩诺笑得暧昧。

“如果他们知道你蛰伏在叶沙身边泡妞,你想他们会不会感兴趣?”

“做叶沙助手只不过是身份的掩饰。”这是身为情报员的惯用伎俩,而叶星对他而言,是个真正的无意闯入者。一下子闯入他的心,他抵挡不住。

“你在解释?”韩诺故作吃惊地瞪他,“懂不懂越描越黑的含义?”

雷萨终于眯起眼睛,这是危险的警示灯。

“你来的目的不会只是想探我隐私吧?”意思明显得很,这是他老兄的私事,旁人最好安分旁观,不要起挖掘之念。

他从未真正动过怒,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惹怒他。他的警告向来有效,所以,韩诺投降。

“当然不是。”她站起来,清清喉,表情转为职业情报员的精干。这一刻,她的眼瞳中才有二十六岁女人的睿智,“你认识缪建秋吗?”

“缪臻的父亲?”若非缪臻已成为叶沙的未婚妻,他

压根不会认识这号人物。

“缪建秋五年前将香港的产业逐步移人美国,然后

定居美国。他们确实有一个女儿,长期定居香港,但不

叫缪臻,而叫缪宣,而且,这个女儿是惟一的,来之前我

已经确定过。她现在仍在香港,就读千‘辉希’大学二年级中文系,因为先天心脏缺陷,目前也只处于半读半休状态。”

“什么意思?骗局?”“德氏”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即便是他们的疏漏,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隐瞒真相,谁都承担不起后果。

“不对!缪建秋夫妇的确有意将女儿送给叶沙攀亲,以增大‘康远’的财势。只不过在香港这边动了手脚。缪董长居香港一直由管家夫妇照料起居生活,巧的是这对管家也姓缪,缪臻是他们的女儿。”她在他身边转圈,粉红色的背带裤使她看来更像个洋女圭女圭,“不可思议,是吧?至于德氏家族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冒名顶替蒙混,对叶沙而言可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嗅。”

叶沙本身就鄙夷家族选亲,况且现在他已经爱上了缪臻,所以,叶沙这关根本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若假冒的消息传到卡费希的耳朵里,对一向想置叶沙子死地的他,无疑可挑起一场轩然大波。这不是儿戏。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德氏’集团在美国的总部吞并‘仇氏’的计划成功,已震动了两地的商界。偏偏那么巧,仇家两姐妹中的老二正与缪臻上同一所大学,而且还在同一系,这件事是我无意间从她们内部探听来的,为了确认,来之前我还深入调查了一下,绝对可靠,除非你怀疑我的办事能力。”韩诺的情报向来精确,这一点雷萨从不怀疑。所以他浓眉深锁,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情形那。韩诺故意顿一下,存心吊他胃口,“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然后成功地看到雷萨的脸色又灰了一层,让韩诺偷笑不已。

床上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醒着的那个好像不仅手负了伤,连心也有受伤的症状,还不知道两人再对上时又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如今又来了个假冒,现在——

“有什么不幸一并讲出来,好不好?我的心脏负荷得起。”雷萨只有叹息的份。

“听说,维奇有几个手下在香港,似乎他们对缪建秋的女儿也相当有兴趣。目前他们应该还没有打探到假冒的事,不过,依照维奇的能力,迟早的事。”

“我知道!”非他们妄自菲薄,这个维奇,确实不凡。

对于维奇,就连他们这些在情报界闯荡多年的卓越精英也束手元策。他到底是谁?过去的背景如何?是不是有后台,还是孤身独成一派?除了知道几年前震惊美国警界的两宗杀人案与他有牵连外,其他一无所知。

雷萨留在苏丹有部分原因或许是为了他,真想一探他为什么会甘心忠于卡费希,替他卖命,也想借以更进一步了解他的身份,这对雷萨来说是一大挑战。两年了,对他的情况知道得寥寥元几。这个维奇,来去影踪小心得让人心寒,没见过行事如此谨慎的人,让人没一点空隙可下手探查,让他这个统领“嗅觉”的领导者没来由地产生一丝挫败。唉!

“依你看,缪家的那个管家偷龙转凤改送女儿缪臻接近叶沙,有什么目的?”有可能吗?另一对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攀权者?依着缪臻对待叶沙的态度似乎不像,但,若是的话,那她的手段未免也太高杆了。

“若你见了那对老夫妇还有这样的念头的话,一定会遭雷劈。”韩诺笑,“不知缪建秋哪天中了六合彩;兴奋之余对他们施了一点小恩小惠,使得缪忠夫妇对缪家死心塌地效忠至今。目的?怎么可能?他们恨不得掏心掏肺,以死报恩,哪有一点贪图的念头?如果我没猜错,缪臻到英国念医科也是为了将来好在缪家大小姐身边做贴身护理,因为缪黄的心脏病一旦发作可是随时会丧命的;至于缪臻顶替的原因,不用猜也想得通,缪忠害怕长途颠簸及水土不服,可能会害死本来就相当脆弱的缪壹。”

“那缪萱本人呢?属于哪种类型的人?”娇惯?任性?刁蛮?

“她呀!”韩诺立即眉飞色舞,脸上闪出惊叹的光芒,“典型富家小姐的模样,是个绝色美女,乖巧,恬静,柔顺,也许是经常生病的缘故,整个人看来柔柔弱弱的,绝对有读中文的气质。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噢!般不好,叶沙会娶她。喂,你也应该去看看,那个女孩肯定比叶星正常,说不定——”她很适可而止地住了嘴,朝他眨眨眼的同时让他自由发挥想象接下去的内容。

雷萨横她一眼,什么毛病?若这个时候去搭理她的话尾,他才有病。

“可不可以利用你香港的人际关系网,封锁住这个消息?”他归回正题。维奇插手,就不是用普通方法可以解决的了。

“拜托!有没有搞错?”诺立刻跳了起来,“现在叶沙可是‘仇氏’的头号公敌,况且仇家老二是个出了名的有仇必报的烈性子,你们吞了她老爸的公司,她不把这个消息卖出去,已经算客气的。封锁?谁敢开这个口?”

“没办法了吗?”

阿诺凑到他面前,审视他的表情。

“老大!这可不像你喔。你不是一直警告我们,只能买卖消息情报,决不能插手管的吗?为了叶星,你竟然破坏规矩?再说了,叶沙的势力庞大,香港也有叶漠助阵,要不然,让世界排名第三的叶之铲除一两批,不就大功告成了?哪用得着我们帮忙?”她斜月兑他,又有了捉弄人的兴致,“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像男孩子的女孩那。不错的嗜好!”她暧昧地眨眼。

“多管闲事。”雷萨笑骂,拿她没辙。

“什么呀,我可是大老远赶来通风报信,没良心厂她嘻嘻笑,突然用鼻子在空气中嗅嗅。“嗅觉”的意思就是像狗一样的灵敏,能在每一个角落嗅出蛛丝马迹,挖掘出最顶尖的线索,“好像,多管闲事的不止我一个,未来大嫂也有这一嗜好。整整二十分钟,她的技术也太烂了些,你可要好好训练她,别丢‘嗅觉’的脸。”

“回香港吗?”

“既然来了,干脆放自己一个大假,观光一阵子再说。好了,我真要走了,先保持神秘人的身份吧。”她朝他扮个鬼脸,走之前还不忘糗他,“还有,老大,不要看到漂亮女孩就神魂颠倒,你的敏锐度退步了许多;若刚才有人谋害,叶星早就丧命了。”

语音未落,她的人影便窜出,粉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雷萨笑着摇头,身后,叶星终于出现,见他一个人独立风中,满脸失望。雷萨走过去,圈住她的肩往家的方向走。她的技术确实差了点,保护自己勉强可以,帮叶之?恐怕他有十个心脏也不够吓。“人呢?没追到?”她依人他怀中,不死心地问。

“放她走了,是个不重要的人。”

重要的在后面,他们必须想个万全之策,这场替身游戏究竟要怎样收尾才好?

***

她死了吗?

是在天堂,抑或下了地狱?周身都暖暖的,仿佛置身云端般地柔软,她一定是上了天堂,地狱应该又冷又阴暗,令人恐惧,像沙漠那吞噬的恶灵。她痛恨它。

最后的记忆是,沙漠盖住她,依稀间她呼喊着叶沙的名字,然后有马蹄声,他朝她奔来,轻轻唤她,还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以血来温暖她。那一幕如海市蜃楼般美丽眩目,昏死前,她看到他的脸,想伸手抚模一下,可浑身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手呵!真是想不明白呵,为什么她会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呢?为什么——多可笑?她要杀他呀,他暴怒地想毁掉她,又怎么会来救她呢?

缓缓地睁开眼,披着薄被坐起来,身上的白色睡衣在黑色调下突兀而耀眼,外面天色未黑,黑的只是室内的装潢。

来苏丹不久,却有一半时间在睡。她向来健康,自来这里之后,似乎总病恹恹的,也瘦了不少。这屋子对她而言是熟悉的,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床慢,窗帘,还有床单——叶沙喜欢黑色,在空气中,她甚至能闻到他留下的强悍气味。

那么,不是幻想,不是海市蜃楼;他真的救了她,救一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女人。她不了解,在她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她只知道,她又回来了,又一次回到了叶沙身边。

喉咙像的伤一般,燥得难受。缪臻跨下床沿,寻找水,她需要水。脚刚着地,全身瘫软地撞向茶几,疼得眩晕的同时被一道银光吸住眼神。

——是那把刀,一边是锯齿,一边是刀锋,她要用它刺穿他的心脏,他却用它救了她的生命。多嘲讽!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刀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如镜子般倒映出她的惨白,齿缝问还留着他的温热,她只是个冷酷的疯子,为什么他还会救她,何不干脆让她死在沙漠里?

为什么?他仍执意要她,抑或只是为了弥补被她损害的尊严?

缪臻软弱地坐在地上,环抱自己的孤独,前所未有的迷惆,她甚至没有了坚持的勇气,她已经一无所有。

不论叶沙要的是什么,她已不能选择。他要服从,她给他,一年,两年,直到他厌了为止。是报恩吗?姑且算吧,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她必须认命。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她再无精力挣扎,只有依靠才能令她生存。

沿壁而行,支撑着薄弱的身体,她终于看到了他。

叶沙正坐于阶梯的最后一层,背对着她。满天的夕阳洒进来,他浸沐其中,伟岸且充满神秘感,那一刻,她有一种错觉,他仿佛是与她一样的孤独,强硬的外表下有着一颗需要人陪伴的心。

怎么可能?她被自己的错觉骇了一跳。狠狠地摇头,想甩掉脑中的幻觉。他是个立于顶端的男子,从来都享受着呼风唤雨的傲气,又怎么会懂得孤独的滋味?

不知为什么,酸涩了鼻子,她惊诧一下。真的不同了,哭的冲动己许久没有了,上一次的哭泣不复记忆,自懂事以来,她不再允许懦弱。而现在……

默默地移近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却毫不知觉,法沙正伏在他的脚边休憩。按理,他的警觉甚高,有人接近他到一尺之内他定能察觉。他正手持一堆文件,像是在审阅,也像在自顾自沉思。缪臻不知要如何开口,停顿在他身后,等着他发现她的存在。

可是,她已经走到他的身侧,他依旧呆呆地无所知觉,缪臻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

叶沙惊醒,发现她的局促,瞪她的眼神有因守备松懈而差点害死她的自责的掩饰,看来有些凶恶。

“你起来做什么?”

他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看她一副要飘起来的瘦弱模样就让他心痛,身子没有恢复原状就出来闲晃,又要跑,是不是?

“我——”

“回床上去躺着。”他狠狠地打断她,却不看她的脸。

不知要怎样来表达自己的温柔,只好用吼的,让她听话。

法沙似乎被惊动,它睁一睁眼,又无力地将头缩了回去,这只精力旺盛的狮子为了救她,耗尽了体力,恐怕一个星期都恢复不了,都是她的错,还有他的手,包扎的布上有隐约的血丝映出。

“让我看看。”她蹲下欲解开包扎布,检查伤口——不知处理得怎样,会不会发炎?

“没有听到吗?回去!”叶沙挥手,文件掉了一地。

缪臻面对着他,跪于地上,替他整理,不看他的表情,一声不吭地忍耐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努力显得正常。

他恨她吗?

她不仅害他受伤,还差点害死他的伙伴。

“你听不懂吗?”叶沙捕捉住她的肩膀,气得捏她。

她委屈的漆黑眸子及苍白柔弱的脸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前。

又开始了。才醒来,却有了违抗他的精力,为什么她就不能听他的话呢?与他作对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他要一个健康的妻子!

“对——不——起!”她在他手中抽搐,硬咽着从喉间逼出三个字。

在叶沙震惊的表情下,缪臻终于控制不住决堤,泪流满面。叶沙失措地慌了手脚,笨拙地替她抹眼泪。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是不是?告诉我。”他实在没有哄女孩的经验。

缪臻拉下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泪一滴滴沾湿了他手腕上的包扎布,化开血渍。他为她受伤,她愿放弃自己的所有尊严,满足他要的。

“我愿意留下,在你身边。”她抬起头,迷蒙的泪眼看向他英俊的脸庞,“直到你赶我走的那一天。”叶沙重重一震,怔忡一秒,突然毫无预警地扯她的长发,迫她仰望他,这是他发怒的表现。可为什么呢?她的屈服仍不能满足他?

此刻他的眼神内敛而沉稳,像一把利刃直达她的心脏。在他的审视下,她竟红了脸颊:

他究竟意欲为何?

“为什么?”叶沙问,声音冷得像冰,扯她发的手收紧,让她感觉一丝疼痛,“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是你期望的。”缪臻卑微地陈述事实。

“我不是第一天期望。”他不满意,继续逼迫,“不要回避,回答我。为什么?”

缪臻咬着唇,答不出来。她已经退了一万步,以最恭顺的态度迎合他,起码,他已得到他要的,至少,该留给她一方隐藏的余地,非得撕裂她不可?缪臻难堪地别过头,不小心又瞥见他的伤口,欲言又止地忍不住轻轻颤抖,泪再次滑落下来。

叶沙随着她的目光,定在伤口上,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报恩而甘愿为奴,他——叶沙几时不堪到这地步,需要用这来作为交换条件得到妻子。他几近残酷地掰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睛,朝她宣泄心中所有的愤满。

“为什么不回答?”他狠狠地,失了理智,“哭什么?

你不是向来爱反抗的吗?委屈了?你大可不必违心地顺从,屈服于一个霸道的男人让你颜面尽失,是不是?”

“叶沙一”她想去扶他的手,却被他一掌推开,跌坐于地。

他站起来,身体的阴影罩住她,他拒她于千里之外。

“法沙,走!”叶沙大步朝房间走去,声音里的失望痛彻心扉。法沙困惑地摇摇尾巴,友善地舌忝她的脸,然后尾随他去。

缪臻掩面,止不住地悲拗。叶沙的冷漠比他的强悍更伤人。此刻,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起点,形同陌路。

他还要什么?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