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蓝晴晴的照料下,谨悠隔天下午体力一恢复后,便开始随着出版社的同仁们在外头四处晃。
除了虚弱一点,她觉得自己一切都好。
虽然每个人都认为她脸色过于苍白,还是待在房里休息比较好,但一年才来波隆那这么一次,她已经躺了一天,都要为这些浪费掉的时间惋惜了,实在不想再继续浪费。
她穿了件厚厚的外套,避免再吹风,整个人感到暖烘烘的,在巴士上时,她甚至热得出汗,也不敢月兑下外套,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小悠,妳真的可以吗?”
蓝晴晴的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担心她身体不舒服还硬撑。
“嗯,还好,除了手臂有点酸痛,其它没什么问题,妳看,为了怕吹了风又再次感冒,我还穿了有帽子的衣服。”她赶紧表示自己身体状况的确良好。
“好吧,如果途中觉得不舒服,妳一定要说喔。”蓝晴晴不断交代着。
“我会的。”谨悠微笑道。
他们今天的活动以观光为主。
堡作了几天,今天是自由活动,因此蓝晴晴为大家计划了一连串的行程,谨悠当然更不愿错过了。
但有件事她总觉得奇怪,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谨悠一直想不起来。
经过一夜的高烧,她的意识还有些昏沉,最后她干脆不再多想,决定好好地观赏南欧美丽的风光,惬意地度过这一天。
“砰砰砰!砰砰砰!”
正在浴室中刷牙的谨悠疑惑地皱起眉头。
是不是有人敲门啊?可是晴姊有磁卡啊,而且她一早就被调去准备参展的摊位,不可能这时候回来。
还是她听错了?
她没多想,继续刷牙。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加剧,听来简直像整扇门在下一刻便会被拆了。
真的有人?谨悠赶紧漱去嘴里的泡沫。
“等一下。”她看身上的衣服还算得体,便跑向门口。在手接近门把时,她瑟缩了下,确定不会有人突然开门后,她从门板上的猫眼探视来者,却看见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门口。
“日煦哥,你怎么来了?”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里不是意大利吗?
“来看妳。”翟日煦对她和煦的一笑。
他一手扶着她进房,一手顺势关起房门。
他难以解释自己的心情。
与她通电话时突然断讯,断讯前还传来她的尖叫声,这情况任谁都无法不胡思乱想。
即使他以冷静自豪,在等了许久她仍没再打电话来,他实在不能放心。
从前毅然出国念书,深知她在家中无论如何总少不了亲人的照顾,然而,当他决定将她带在身旁亲自照顾,对她的担心却没有因此减少,即使两人早已如此贴近。
她太害羞,太会容忍,好多事都只放在心中。
他常怕她受委屈,对于两人浪费了几年才换得的感情,他越发珍惜,那种藏在心中许久的疼爱、呵护,一时像泄洪的水,来得极为猛烈。
“好啦,怎么回事?”他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什么怎么回事?”她愣愣地反问。
她还沉浸在一大早在波隆那的饭店里看到翟日煦的震撼中。
“两天前妳打电话回来是怎么回事?”他的眸子更为深邃,嘴角虽带着微笑,但神情莫测高深。
“啊,我打过电话回去!”她终于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翟日煦笑了,神情依旧温柔,但谨悠却有种他正极力压抑着情绪的感觉。
“很高兴妳终于想起来了。”他有些气馁地道。
这样的他让谨悠感到不自在,又说不出原因,因为他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实在有些诡异。
“为什么我会听到妳的尖叫声,之后妳还突然挂断电话?”
说到这个就让人伤心,谨悠忍不住向他撒娇。
“因为我被门打到手掌,手机跟着掉在地上摔坏了。”她举起被绑得像肉粽的手掌,那毫无章法的绑法看得出包扎的人根本毫无经验。
翟日煦吁了口气,之后揽起眉头。
“过来我看看。”
谨悠马上坐到他身旁。
“医药箱呢?”
“在那儿。”她指向一旁的茶几。
翟日煦弯过腰将医药箱拿过来。
他利落地拆掉绷带,检视她的手背,按了按上头开始发紫的部位。
“喔,痛……”她大喘一口气。
“淤血了,得揉开才行。”
“啊,那样很痛耶。”她低语,皱起的脸表露出害怕。
“活该,谁教妳这么不小心。”他轻敲她的额头。
虽然被骂,谨悠却满心欢喜,直到现在,她对于他的出现仍有种彷佛在梦境中的不真实感,她笑瞇了眼看着眼前小心翼翼为她擦药的男人。
当翟日煦用力揉着她手上的淤血时,她只觉得那种疼痛比起昨日被门板撞上的痛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痛!”她哀号一声。
正专心替她推揉的翟日煦置若罔闻,但力道轻了些。
“日煦哥?”她迟疑地叫唤,怕他还在生气,虽然不明白他不高兴的原因。
“嗯?”
“你怎么忽然跑来了?”
“妳的电话忽然断讯,我很担心。”
“是吗……”
“当然啦,不然妳以为意大利离台湾很近吗?”他没好气地说道。
知道自己被关心着的感觉真好!她身体不适,又受了伤,加上身处异乡,让她心中惶然不安,当时她会打电给他就是想找个依赖,如今他来了,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幸运,让他千里相随。
为她稍作推拿后,翟日煦拿出绷带,利落地替她包扎,最后漂亮地打了个蝴蝶结。
“好了!”
她红着脸,微笑地举起被细心包扎的手掌,受伤带来的不便这时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只要能一直被他这样关心着,她就觉得好幸福。
“手机摔坏后,怎么没有再打个电话给我?”他收好医药箱,继续询问这。
“生病睡晕了,没办法。”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绞起指头。
“生病?不是只有轻微的感冒症状?”
翟日煦拍拍自己的大腿,对她敞开双臂。
谨悠理解他的意思,羞怯地投入那熟悉的怀抱。这同时也是见着他后她一直想做的动作。
她好想念他。
不顾一切的投入他的怀抱,是从前思念他时便时常梦想的事,纵使与他交往一年了,害羞的她始终做不来这样投怀送抱的动作。
此刻,他对她敞开双臂,她根本没有考虑,便迎向她渴求的怀抱,像羊水中的胎儿依恋着母亲的心跳那样,依恋着他的心跳。
“其实那个时候我正在发烧。”因为隐瞒他的心虚,她说得很小声。
“喔?可是妳没有告诉我。”这个小女生还学会了隐瞒,如果不是他来这里一趟,她恐怕不会告诉他这件事。
“我怕你担心才没说的。”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但语气怎么也无法强硬些。
他从不曾直接指责她,因为,只要他以冷冷的语调询问,或者摆出笑里藏刀的表情,她就会先投降了。
她常觉得是否因为自己对他眷恋太深,所以连对他生气都舍不得。
“所以妳的脸色看起来才会这么苍白?”翟日煦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有万般不舍。
他就知道她从来不曾善待自己,所以他也从来也无法对她放心。
“嗯。”
“然后怎么了?”
“手痛加上发烧,就只能倒在床上。”
“可怜的女孩。”他笑了笑,见她现在好端端的坐在他怀里,他便无法再生她的气,本来惶然的心也因为与她两心贴近而踏实许多。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时通话断了以后,我心里始终有些不安,隔天一早便打电话划机位,马上就飞过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刚刚沉醉在见到他的兴奋中,现下所有方才没想到的疑问一一浮现脑海。
“打电话问的,过程很复杂,先问圣军妳的出版社,打电话过去询问联络方式,之后才联络到妳的专属编辑,得知妳住的饭店和房号。”还得费一番工夫跟好友解释为何想知道她出版社的电话,过程虽繁复,但他十分有耐心,并不觉得艰难。
“听起来好复杂。”
“是啊。”他笑道。
他将谨悠拥在怀里,神情看来颇轻松。
她没有再发问,微笑想象着他像是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路程,品尝着他对她的关爱,偷偷陶醉在他的体温中。
她可以认为他是有一点爱她的吧?她为这个想法羞红了双颊。
“害羞了?”翟日煦好笑地问。
他知道她总是怕羞。
这问题教人怎么回答?谨悠不好意思地更往他怀里钻。
玩心一起,翟日煦的手臂缩得更紧,脸庞压低,刻意接近她赭红的脸颊,下巴不断顶着她鼻子、脸和她伸出阻挡的手,直到逗得她气喘吁吁,鸵鸟般埋起整张脸,他才甘心作罢。
“妳太害羞了,我们都交往了一年,妳应该已经习惯了不是吗?”他挑眉取笑道。
“从好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嘛。”谨悠埋在他怀里低喊。
一看见他就只能害羞,什么话也不敢说,不敢直视他,这些都不是她可以克制的啊。
“好久以前?”他疑惑地问。
她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是什么时候?”
“就是好久以前。”
“我们开始交往的时候?”他随便猜,老实说,这段时间根本还称不上久。
“唔。”她摇头。
不是?
“我刚回国的那段时间?”
“唔。”
“我还在法国时?”不可能,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交集,但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时候。
“唔。”她仍摇头。
也不是?
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开始在心中算着时间。
那是他出国前啰?什么时候呢?
“我……当兵之前?”他耸眉试探地问。
听到正确答案从他口中说出,谨悠却不敢承认了。
交往这些日子以来,其实她从没有想过将自己从青涩的少女时期便对他悸动的事告诉他。
她是因为羞赧而无法响应,深知这一点的翟日煦很开心。
“那就是啰。”他轻声道。“难怪……”
谨悠不懂他说这话的含意,有些不解地抬头面对他,看着他深思的神情。
“因为害羞,所以从以前妳就不太敢跟我说话是吗?”他深邃的眼神与她的眼对视,像想要证实什么。
因为被他那黝黑眼中的认真吸引,谨悠根本挪不开视线。
在他的期盼下,她郑重地颔首。
“天啊!”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怎么啦?”她不禁轻声问道,因为他的脸色看来有些吓人。
“不是因为怕我或讨厌我?”他垂下眉,一脸古怪。
她摇摇头,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我没有讨厌过你。”她轻轻地说,但字字清晰。
她非但不讨厌他,反倒很喜欢、很喜欢他。
翟日煦忽然愉悦地低笑出声。
“悠悠,妳喜欢我。”
谨悠为他突来的结论呆愣,回过神后,她羞得选择逃避,忽地以手遮住自己的脸。
天啊,被发现了,她的心情竟在他面前大剌剌的被揭示。
翟日煦如获珍宝,喜悦且虔诚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悠悠,妳喜欢我,对吗?很前以前便喜欢我。”他的唇抵在她手背上,喃喃地说着。“对不对?对不对?”他一再轻声追问。
现在,他简直为他们两人的蠢钝懊恼不已。
他这样避到国外去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以为自己的心意不被接受,毫不强求便离开,才发现原来两人同时为对方倾倒!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她懊恼地回道。
“我想听妳亲口说。”
要不是他的眼神既真实又认真,她会以为他在闹她。
她试着放松心情,之后不知不觉地把话说出口,“日煦哥……我爱你,好久好久了。”
翟日煦无法形容心中的狂喜。
他不是不在意,以为只要两人能在一起便满足;他不是真的希望她永远这么单纯而不懂得说爱,只是对他依赖。
原来她懂得爱他,而且这份爱藏在心中如此长久,久到他难以想象。
两人的视线依旧交缠。
谨悠终于意会到自己说了什么,红霞再度染上双颊。
他清楚看出她晶亮的眼瞳中有着爱恋,从前被他所忽略的,现在看来再明显不过了。
他的视线往下移到她柔女敕的双唇,轻叹一声,唇印上那她诱人的唇瓣。
谨悠恍然,觉得受宠若惊。
交往至今,两人不是没有亲吻过,只是今天这个吻感觉不同,多了好多开心的、愉悦的、爱怜的种种情绪。
她害羞的闭上眼,唇上的触觉变得更加敏感。
她感觉到他的唇在她唇上游移,听到他的喘息,她不禁微笑,但是这动作给了他入侵的机会,他的舌毫不迟疑地进入她的芳唇中。
搂紧的铁臂适时阻挡她受到惊吓而后退的身子。
他的怀抱和他的唇都好烫!
谨悠的双手自然地搂住他宽厚的背,颤巍巍地张口接受他的掠夺。
他喜欢她的回应,那样的小心翼翼,让他越发想疼爱她,手掌使力,令她更紧密的倚在他怀抱中。
良久,他才结束这个吻。
看着那被他吻得红通通的唇瓣,他抑不住情动,又上前啄吻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拥入怀里。
两人静静地靠着对方,感受这份甜蜜。
“妳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吧?”他想再次确认。
他们两人同样将对方放在心上,因此同样对这份情小心翼翼。
“真的。”
“妳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说了,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
“我……那时我只是想,如果你不喜欢我怎么办?我们不是连见面都尴尬吗?这样想着,我就没勇气说了。”当初充满太多不确定和没把握,她就是胆小,连只是猜测的结果都无法承担。
翟日煦笑了,现在才清楚她有如此多的顾虑。
“为什么认为我不喜欢妳?”这会儿,他开始有心思抽丝剥茧。
两个明明互相喜欢的人,当初怎么会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