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门突然打开,原本聚在一起低声谈话的人立即停止交谈,他们紧张的凝视着那个拿着纸进来的中年男子,脸上充满着期待又害怕的表情。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人人有希望,但是个个没把握这句话,用在此时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陈经理环视在场的青年男女一圈,他是一家全国排名百大的前十名大企业的人事经理,负责的工作就是替公司及旗下的连锁或关系企业遴选人才,一如他现在的工作。
他清清喉咙。“各位,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由于各位的条件都相当优秀,我们在作决定时也费了一番工夫。但是因为本集团这次的缺额有限,有些人的条件实在非常好,我们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但是我们人事部会将你们的资料建文件,以后若有适合的职位,我们会尽快通知大家的。现在,我念到名字的人请出列,其它的人谢谢你们来参加这次面试,出去时小姐会送大家一份纪念品的。”
他指示身后的助理打开两扇门,并抬了两箱的小礼品放在各个门口,他则打开手中的信封,准备开始唱名。
石小熏紧张的吞口口水,她没有把握的看着手中的一个坠子,那是个金质的坠子,最特殊的是它是打造成一个很寻常的植物造型——蒲公英,小熏紧紧的握住它,因为它向来都是她的幸运符,希望这回它也能为自己带来幸运,她暗自想着。
“……吕育伦、石小熏。这些就是我们这次录取的人员,请以上念到名字的人出列跟我来。其它的人,谢谢你们,再见。”
小熏有些不敢相信的将蒲公英坠子贴在心口上。我上了,我上了,谢谢你,蒲公英。
她赶紧起身跟在那个矮胖的陈经理后面,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她向周遭一看,发觉几乎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嗨,我叫吕育伦,你呢?”有个圆脸的女孩子在小熏肩上拍了一下,和善地说。“我叫石小熏。”小熏将自己的名字写给她看。“噢,你就是排在我后面的那个。老实说,我听半天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心里就在想,这下子完了……没想到竟然就念到我的名字了。你一定也很紧张吧?”育伦口沫横飞地说。
“嗯,我好紧张,心快跳出来了呢!”小熏微微一笑地说。“到现在还跳得好快!”
“我们现在要去办报到,我等不及要打电话告诉我爸妈了,你家住哪里?”
育伦继续地说着。
小熏想到约瑟爷爷跟安娜女乃女乃,还有孟达及那些小朋友们。她绽出个微笑,是啊!我也等不及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了。
小熏说出她的家乡,育伦的嘴立刻张成了O型。“哇,那幺远,那你要怎幺办?租房子住啰?”
“嗯,我的朋友已经帮我找好房子了。”小熏说着眼前就浮现孟达那张国字型的脸,还有一身洗都洗不干净油污的工作服。
她跟孟达,还有其它的大朋友、小朋友都是从“蒲公英之家”出来的。蒲公英之家是位在南部的一个山坡地上,由有约瑟和石安娜夫妇所建立的。他们是一对来自美国的传教士,传教之外他们建立了蒲公英之家,用以收容弃婴或是家庭遭到变故的小孩。
小熏是在一个下着微雨的初春,约瑟爷爷正在花生田里燃烧杂草以做堆肥时,在蒲公英之家的门口捡到的。在漫天的烟雾中,婴儿小熏并没有哭,只是睁着圆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约瑟爷爷灰白的金发,约瑟爷爷当时就为这个小弃婴取名为小熏,而如同所有蒲公英之家的弃婴般随他们夫妇姓石。
孟达则是因为父亲出海捕鱼遇难,没多久妈妈在生妹妹时难产过世。在大家都穷的乡间,亲戚朋友都自顾不暇的那个年代,蒲公英之家成了年仅五岁的孟达的最佳去处。所以孟达跟小熏的生日是同一天:因为他们是同一天进到蒲公英之家这个大家庭的。
育伦还想再说些什幺,但是她们已经来到一个中型的会议室了,陈经理示意大家坐下,随即走了出去。大家怀着兴奋又好奇的表情,忐忑的坐在那个会议室中。
※※※
“总经理,新人已经在会议室了,您要去看看吗?”
陈经理对立在落地窗前的那个年轻男子说。他约莫三十出头,强健的体魄有如健身房教练般的结实,五官相当的柔和,是个很斯文的人。但是陈经理知道,凭他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就能接手公司龙头宝座,除了他的家世外,他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忽视。
“不了,我还有个会议要开,你去处理就好。”连璞臣轻声地说。
陈经理出去后,璞臣叹了口气,忙不完的公事,开不完的会议,更别提还有一连串非去不可的应酬。望着窗外灰灰的天空和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记忆深处的蓝天绿茵,还有有张圆脸的小女孩又跃上心头……我的小蒲公英呵,你现在过得可好?他轻声地问着。
※※※
“孟达,我考上了耶!明天要去受训,受训十天后就正式上班了。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告诉约瑟爷爷跟安娜女乃女乃了,他们也很高兴!”小熏兴高采烈的告诉正躺在车下修车的孟达。
“真的?小熏,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上的,从小你就是我们兄弟姊妹中最会念书的。”孟达低哑的声音从车下传过来。他爬了出来,用破布撩擦手上的油污,将手中的扳手交给身旁的小学徒,指示着他剩下的工作。
“为了庆祝你考上汉华企业,晚上我请你吃大餈!”孟达抓了把洗手剂,用力搓着手上的油污说。
“不对啊,应该是我请你才对耶!”小熏瞪大眼睛地说。“哪有你请客的道理?”
“小熏,恭喜你啦!我看你还是让孟达请吧!他现在已经是我们修车厂的半个老板了哩,他比你有钱多了。”修车厂的师父阿明笑着说。
“干脆大伙儿一块去。我妹妹考上汉华,我这当哥哥的总不能太小气,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孟达豪爽地说完,立刻引起欢呼声,所有的人都更卖力的修着车子。想着提早打烊,连孟达自己也忙碌的穿梭在车间。
小熏为了怕干扰他们的工作,自动的避进小小的办公室去。和会计点个头后,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忙进忙出的孟达。
孟达是她童年岁月的骑士,小时候有张圆脸的小熏很爱哭。其它的男孩子,尤其是附近有个眷村的男生们,最喜欢扯小熏的头发,要不然就是掀起她的裙子,逗得她泪眼汪汪的;这时孟达就会很英勇的和那些坏孩子大战,然后得意洋洋的领着小熏回家;当然,也会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溜回蒲公英之家,或是躲到阿臣哥哥的家……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握紧那个挂在胸口的蒲公英坠子。
阿臣哥哥的真实姓名她不知道。那年她十二岁,正是要进入别扭的青春期。
而孟达十七岁,已经在高职学修车,放了学就到修车厂打工,所以也没大多的时间陪伴小熏,事实上,他也没办法真正的得知小熏的苦恼。面对生理上的变化,安娜女乃女乃的解说并不能解除她的困惑。而蒲公英之家中,比小熏大的女孩大都离家工作、读书,剩下的都是比她小的孩子,对她一点帮助也没有。
阿臣哥哥的出现是个大转机。阿臣哥哥的家就在蒲公英之家的对面,那时候阿臣哥哥大概有二十二、二岁了。听说他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到乡间的别墅休养身子。他没有说些什幺,只是将许多的医学方面的书拿给小熏看,还教她查字典。
很难告诉别人一个二十三岁的养病青年和十二岁的小女孩之间的友情。她真的好喜欢和阿臣哥哥在一起,他总是微笑的听着她那非常“伟大”的志愿——
“我长大要当总统、印很多很多的钱给约瑟爷爷跟安娜女乃女乃。”
“你一定做得到的,小蒲公英。”阿臣总是笑着模着她的头发说。
“你为什幺叫我小蒲公英呢?”小熏吃着他要佣人阿玉嫂切的水果,好奇地问。
“你就像外面那些蒲公英一样,虽然小却不容忽视。我希望你能像蒲公英一样,努力去适应各种环境,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像阿臣哥哥一样,病恹恹的什幺事都不能做。”阿臣哥哥总是凝视着远处的柳树,幽幽地说。在似懂非懂的年纪里,所有的小朋友对阿臣哥哥简直是崇拜得无以复加。他是全村里唯一能跟约瑟爷爷和安娜女乃女乃说外国话的人,阿臣哥哥的家也是全村唯一三层楼的房子,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显得特别突出。他更能用竹子削成小小的叉子,让他们用以吃水果;阿臣哥哥家的大树吊着废轮胎,成了所有小朋友梦寐以求的秋千。
印象中好象只有在阿臣哥哥的爸爸到村子来时,那间广阔的大宅才会变成他们的禁地。阿臣哥哥的爸爸有张严肃的脸,他总是坐着大大的、黑色的车子进出。
不苟言笑的表情让他们又怕又想看的躲在大门边向内张望,在他一出现眼前时,马上一哄而散。
小熏模模胸口的坠子,那是她有一回在阿臣哥哥家吃蛋糕时,他送给她的。
“小熏,这是阿臣哥哥送你的礼物。”阿臣哥哥将链子挂在她颈子上说。
“哇,好漂亮。你为什幺要送给我呢?”她模着亮晶晶的坠子,喜不自胜地说。“从来没有人送我礼物耶!”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生日,那我也不知道该何时送你生日礼物,只好今天送给你了。”他笑着说,皱着眉抚着胸口。
“谢谢你,阿臣哥哥。你怎幺了?胸口又在痛了吗?我去找阿玉嫂。”她吓坏了的想往外跑。
“不,不用了。把桌上那瓶药给我,吃药就没事了。”阿臣哥哥咳嗽连连的说。
小熏紧张的跑到他的房间去找药,等她赶回楼下时,阿臣哥哥已经吐出一滩血,不支的倒在沙发上。
她的哭叫声终于引起在外头洗衣服的阿玉嫂的注意。黑色的大车子很快的赶来接阿臣。除了他的父亲之外,还有他那哭红眼睛的母亲,他们行色匆匆的准备将阿臣哥哥带回台北。
她永远会记得那一天的。午后的阳光突然躲到云后,阴阴的天色中,只见大宅里人来人往的。她认出其中有村子里卫生所的医生及护士,他们面色凝重的做着手中的工作,整个大宅子里非常的安静,静得有些骇人。小熏趁没人注意时溜进阿臣哥哥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在榕树枝叶间跳跃的麻雀。
“阿臣哥哥……”她怯生生地叫他。
“噢,小蒲公英,吓着你了?”他看到她时,露出微笑,招着手要她过去。
小熏马上冲到他面前。“阿臣哥哥,你的病好了吗?”她仰着头问道。
“没有,我可能要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治病了。”他的脸色相当苍白,有些无奈地说。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呢?要坐火车去吗?上次我去高雄就是坐火车去的喔。
我还有去看渔船,还有军舰出海耶!”她得意的告诉他。
他轻轻的笑起来。“不,我要去的地方比高雄还要远,要搭飞机呢。我要去美国,是你约瑟爷爷和安娜女乃女乃的家乡。”
“那你什幺时候回来?”她有些着急的问,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很难说,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小蒲公英,你会想念我吗?”他眼中闪烁某种光彩地说。
“会啊。”小熏有些腼腆地说,在一脚刚跨进青春期的小女孩心底,还是有着属于少女的羞涩。
“嗯,我很高兴没有白疼你一场。现在我只害怕会没有机会看你长大,咳……咳……我……”阿臣哥哥说着说着又开始咳了起来,然后哇的一声,又咳出一口鲜血。
“阿臣哥哥,阿臣哥哥!”小熏惊惶失措的去找医生和护士。
医生面色沉重的和阿臣哥哥的父母在门外低语着,护士则轻手轻脚的清理着阿臣哥哥身上和被枕上的血迹。
“没办法再拖了,趁早送去动手术吧!虽然只有一半的成功机会,总比再拖下去的好。”医生叹口气地说。
“唉,好吧,叫他们准备,我马上送他出国。他是我们的独生子,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花再多钱也没关系。”阿臣哥哥的父亲说完和他母亲对看了一眼。
分离的时刻终于到了,阿臣哥哥被放在担架里,抬进卫生所去借来的救护车里,小熏哭红了眼的跟在身旁。
“小蒲公英.不要忘了我。咳……咳……我,我一定要治好病,等我……咳,等我回来!”他突然抓起小熏的手,气喘吁吁地说。
“我不会忘记你的。阿臣哥哥,你一定要再回来!”她哽咽地大叫着。
“嗯!不要忘了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他一说完,门便被关上,车子很快的绝尘而去,只留下握着那个炼坠子哭红双眼的小熏怔立在路旁。
但是他并没有再回来。十年过去了,蒲公英之家也因为容纳不下愈来愈多不幸的孩子们而扩建了许多房间、阿臣哥哥家的土地在他走后没多久,就卖掉了。
现在已经辟成一条宽阔的马路,只剩那棵榕树仍兀立在树木间,为过去的事做着批注。
※※※
“小熏,在想什幺?我都喊你好几声了。”孟达不知什幺时候已经换好衣服,嘻嘻哈哈的站在她面前了。
“没有啊!只是在想蒲公英之家。”小熏笑着站起来说。“我已经好久没回去了,有点想家。”
“我也很久没回去了。听美玉姊说,最近时常有人去烦约瑟爷爷他们,可是我一直太忙了,没空回去。”孟达叼着烟,到处找打火机。
“出了什幺事?”小熏吓了一大跳地问。
孟达的表情是非常的懊恼。“该死,我真是大嘴巴。约瑟爷爷千叮咛万交代的,我又说溜嘴了。”
“什幺事?孟达,你们有什幺事在瞒着我?”小熏不悦地询问着他。“快说!”
“也没有啦。小熏,我们吃饭去。”孟达拉着她,吆喝着其它人一起去。
“吃饭皇帝大,走啰!”
“孟达……”小熏压低嗓子的瞪着他。
“我就是受不了你这种穷追猛打的个性,没什幺大不了的,你放心的上班吧。
明后天我找明凯跟大智他们回去一趟看看。”孟达仍旧打着哈哈的说。
“孟达,你再不说,我马上搭第一班车回蒲公英之家!”小熏仍是不为所动地说。“唉,小熏,你怎幺这幺拗呢?好啦,反正都已经说了,我就全告诉你算了,省得跟你干耗。”孟达抽口烟地说。“蒲公英之家的那块地是别人的,现在他们想要回去盖大楼。”
“什幺?那蒲公英之家要怎幺办?”小熏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这也没办法,当初是人家的祖父口头说地送给约瑟爷爷开孤儿院,也没去户政事务所办手续。现在他的后代要买地分财产,没有地契,我们也说不过人家。”孟达瞇着眼的吐着烟说。
“那,那样的话,我们就一定要搬家了?”
“没错,除非我们拿得出一千八百万,否则月底之前大家就得搬家了。”孟达捺熄手中的烟,徐徐地说。
“一千八百万?我们怎幺可能会有那幺多钱?”小熏大惊失色地说。
孟达看她一眼。“所以啦,为了怕你考试分心,约瑟爷爷要我们别让你知道。”
“那我们的新家找到没有?”小熏越想越担心地问。但是一时之间要找到合适的地方也不容易。“没有,约瑟爷爷和安娜女乃女乃还在愁呢。”
“怎幺办?怎幺办?地主他们怎幺会突然想卖地了呢?”小熏急得跺脚地说。
“最近有家建设公司看上那块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况且地主过世后,他的儿子、孙子们为了分财产,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现在谁肯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孟达讥诮地说。
“是哪家建设公司?”小熏歪着头,瞇起眼睛地问。
“是家叫……算了,你这个表情我太熟了,你又想打什幺主意了?”孟达一看到她的表情,马上闭上嘴巴。
“孟达,我们一定得想想法子,任何人都别想把蒲公英之家逼走。所以……”
小熏义正辞严地说。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现在除非我们有一千八百万,否则……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祷告了。走吧,去吃饭了,待会儿送你到我帮你租的房子去,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受训呢!”
“可是……”
“小熏,我们都饿了。”孟达指指身旁的同事们说。
“好嘛。”小熏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再说下去,但是她才没那幺好打发,我一定要弄个清楚!她暗自的告诉自己。
※※※
“总经理,这是最新的开发案。土地的产权是很清楚,价格也谈拢了,问题是现在土地上有家外国传教士开的孤儿院,要他们搬迁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企划经理将整个企划案摊在他面前,详细的解说着。
连璞臣倾身向前,忍不住的咦了一声。蒲公英之家,那个时时刻刻萦绕他思绪的地方,那个有张圆脸的小女孩该长大了吧?他是在十年前到家里在南部新购的别墅养病的,对面就是这家蒲公英之家。那时候没有马路,也没有这幺多的房子,山坡地上长满了蒲公英,开花时一片绿野缀满女敕黄的花朵,等到种子成熟时,一圈圈的白毛随风飞散,令人赏心悦目。
他记得这家孤儿院是一对美国来的夫妇所开设的,他们好象叫约瑟和……安娜,对约瑟和安娜。不知他们是否还在那里?
最令他牵挂的是那个有张圆脸的小女孩,她总是找出许多有趣的问题问得他团团转。有一回她看到他前一年过生日和朋友合照的照片,用羡慕的语气问他什幺叫生日礼物,令他心疼了很久,所以在他自己生日的那一天,送了她一条金炼子,坠子则是他特地要银楼师父打造的“蒲公英”。他是真心的喜欢那个小他十几岁的小女孩,当时他病得很重,匆匆赴美医治,然后是继续念书。去年才回来,父亲马上就要他接手家族庞大的企业。
其实,他真的很想念那片蓝空绿茵,还有他的“小蒲公英”。说来好笑,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许她曾告诉他,但他把它忘了。因为,他很自私的为她取名为“我的小蒲公英”,想到这些,不禁笑着摇摇头。
“总经理?”企划林经理诧异的看着他,脸上是不解的神色。
“呃,林经理,先搁在我这里,我再详细看看。你先去忙吧!”璞臣收起笑意,正经地说。
“是,我先告退了。”林经理说完,快步的走出去。
璞臣任凭自己的思绪沉溺在往事中,那个叫小蒲公英的小女孩现在好吗?他靠在椅子上想着,也许她都已经嫁人也不一定,但是在心里的某块空地上,他真的好想再看看她,听她娇憨的喊他一声“阿臣哥哥!”
自幼体弱多病的他,在念大学时情况到了最差的状况。为了让他好好的休养,乡间的别墅成了他的乐园,在那里,他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在刚过二十二岁生日的他,已经没有生存的时,有个机灵的小女孩天天从铁栅栏的缝隙往花园中的他看,起初他没有太在意;直至有一天,她捧着一大把浓艳得化不开的蒲公英来看他。
“我听明凯哥哥他们说,你生病了。那你就不能到山坡去采花了。这些给你。”小女孩将花递给他就一溜烟的跑掉,没见到因为没拿稳而洒了一身黄花瓣的他,满脸错愕的被那旺盛生命力所慑服。小女孩仍继续以为他不知道的偷看着他。直到有一天,他打开了铁栅门,她吓得躲到蒲公英之家的栅门后,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瞪着他看。
他朝她招手了许久,她才一小步一小步的挨近他,然后坐下来和他聊天。从那时候起,他开始有了等待的心情,每天守在钟前,等着她放学的时间,要佣人准备好饼干糖果,在乡间的育幼院中,这些都是孩子们所缺乏的物质享受。她总是呼朋引伴的一起来玩,带给他许多期待外的惊喜。
“蒲公英之家,或许我该回去看看了。”他喃喃自语地说。
在他被送到美国医治后,他的父亲便将乡间的房子和土地一并卖掉,将所有事业重心都摆在北部。而他,病愈之后留在异国求学,由于有了深刻的体验,所以他迷上了运动,锻炼出强壮的身体。以他现在的状态,相信很少人会相信他就是那个病弱书生。
想到慈祥的约瑟和安娜夫妇,还有那片诱人的蓝天绿地那个“圆脸的小女孩”,一个念头逐渐兴起,强烈的敲打着他的心,回去,回去、回去看看!他露出微笑,伸手按下内线钮。“李秘书,进来一下。”
※※※
“可是,孟达,如果我们不想办法,那约瑟爷爷他们怎幺办?”小熏仍旧不死心的缠着孟达。
孟达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半的咸豆浆,他看也不看小熏一眼,张口咬着自己的烧饼油条。“闭上你的嘴巴,赶快吃,小熏,你快迟到了。”
“可是,我怎幺吃得下?我……”她还想再说下去,孟达将她的蛋饼塞了一小块进她嘴里。
“小熏,大伙心里都很急,也都不好受。反正有事情大伙一起想办法解决,你光着急也没用;今天第一天受训你别迟到了,蒲公英之家的孩子是很守时的。”
孟达笑着揉揉她的头说。
“当然,蒲公英之家的孩子都是最优秀的!”小熏理直气壮地说。
“那就对了,赶快吃饱我送你去上班。”孟达又伸手去拿他的那笼小笼包。“嗯。”小熏这才开始吃她的早餈。
小熏匆匆忙忙的冲进那栋大楼,孟达送她到门口就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只好象无头苍蝇般的在一楼到处的找着线索。人来人往的穿堂里显得她格外的娇小和孤单,她有些怯场的想转身就跑,但是约瑟爷爷的话一直在耳畔回响着——
“蒲公英之家的孩子最勇敢,也不怕任何困难挫折的。你们要像蒲公英般骄傲的面对所有的挑战!”
她挺起胸膛,正想找个人问问时,冷不防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嗨,小熏,你在干什幺?”是育伦,昨天那个有张圆脸的女孩子,此刻她正笑吟吟的望着小熏。
“育伦,你早,我不知道该到哪里报到。”小熏伸伸舌头地说。
“我带你去。我刚才也是一个人在这晃,是其它人来找我的,他们说这是公司的制度,叫做相互合作。”育伦说着拉着她便在一间演示文稿室走。
在走进演示文稿室前,她看了眼乱烘烘的走道另一端,几个男人提着公事箱,还捧着资料在几个房间穿梭。
“那是在干什幺?”小熏低声的问着走在前头的育伦,一边回头往后看。
“好象很忙又很紧张的样子。”
“哦,听老鸟们说是老总要‘微服出巡’。去视察工地,还有巡视中南部的分公司,还有关系企业。”育伦说完将她拉进演示文稿室中,所有的人立即对她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育伦找到迷失的小羊了,现在轮到小熏去找其它迷失的小羊。小心喔,别连自己都丢了!”陈经理笑着说。
“我?”小熏伸伸舌头。“我尽量就是了。”
幸好我刚刚有留意到出入的路径,否则就惨了。小熏想着的往大厅走去,正好看到有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向外走去。她只看到他的背影,耳里却听到许多的耳语声——
“总经理长得好帅!”
“喂,你别忘了自己已经是死会了耶!”
“我光是欣赏而已,你紧张什幺?!”
“哟,你们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可是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呢!”
“要你管!”
“哼!”
小熏没有再听下去,因为她已经找到她的目标了。有个呆呆的站在大厅前东张西望的男人,他也是新人,她记得昨天见过他,她赶快跑上前去,将他带进演示文稿室中。
同样的,所有的人也给了她热烈的掌声,小熏微笑着在育伦身旁坐下,助理人员马上交给她一份资料夹,她打开一看,又是密密麻麻的人事资料表。她低下头专心的填写着。
蒲公英之家的孩子们长大后都还跟约瑟爷爷、安娜女乃女乃及所有的人保持联系。
也因为他们就像约瑟爷爷说的——要像蒲公英种子般的随遇而安——所以,几乎全台湾各县市都有兄弟姊妹们,有些还飘洋过海的迁居到国外,或者求学。
小熏在所有的资料上都写上孟达的通讯地址,写好后她将资料交出去,其它的人也都交得差不多了。
助理收集好众人交去的人事资料,陈经理清清喉咙的站在台前。“各位新进同仁,我代表公司所有的同仁欢迎你们的加入。今天起,各位将接受十天密集的训练。第十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我们将会举行一个小小的测试,再决定各位将分发到哪个单位。我强调一点,各个单位都是很优秀很好的单位;没有好坏之分。
我们只是要确定各位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潜能。好,现在我先为各位介绍公司的一些资料。”他一招手,室内灯光立刻黯淡下来,有个助理打开了录像机,所有的人立刻聚精会神的瞪着前面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