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站在船首,看着老管家和那些水手船工们,欢天喜地的走下架在船舷和岸道之间的斜板桥,曹晔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小队易容过后的吐番士兵,也悄悄地尾随他们而去。
“巴鑫,好好留意老管家的行径,我怀疑这附近或许有他康家的驿站。”看到老管家每隔几步路,便要停下来,佯装小解或醉酒呕吐的模样儿,曹晔凝神想了想地说。
“大王可是看出什么端倪?”
“嗯,那日我们提及要登岸时,老管家便是十分热络,当时我只是放在心上,没有细思,但如今回想起来,这老管家是康家两代红人,还领有逍遥金牌,可见对康家沿海驿站,应是了若指掌,他所以那么热中于此靠岸,必然有所蹊跷,但待我察觉到这个可能性时,为时已晚。”
“大王,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捉回那老头儿?”
“不,这里靠近大唐和突厥边境,若是公然捕捉他们,恐怕引人注目反倒坏了大事,不如静观其变。”
“既然如此,那大王的意思?”
“巴焱他们去找木姑娘了吗?”
“昨夜趁夜上岸了,据报子说木姑娘此刻正在十里外的靳家庄义诊,以巴焱他们的脚程而言,约莫今日近午即可返来。”
“唔,下令将船锚收起,随时预备起航,只待木姑娘一登船,即刻开航。另外将消息散出去,教吐番军卒全部束装返回吐番。”
“大王,那老管家……”
“为绝后患,防止他们去向海涯孤鲨通风报信,全都格杀勿论!如果……”曹晔的话尚未说完,背后已经传来令人血液全冲到脑袋里的尖叫声,他猛然回过头去,正好见到海棠那充满恨意的目光。“站住!你……站住!”
由阿甲搀扶着,海棠危危颤颤地朝舱房跑去,虚弱和痛楚使得她不得不大口地喘着气,以抑止那股想吐的感觉。
“海……海棠姑娘,你走慢些啊!可别跌跤了,否则大王定然不轻饶我阿甲。”提心吊胆地望着杀气腾腾冲过来的曹晔,阿甲连说话的声音都结结巴巴的如断线珍珠。
“扶我进去,快带我离开这里!”回头看着快到眼前的曹晔一眼,海棠惊恐万分地叫着推着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的阿甲。“我不要见到他,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见到那个没有人性的刽子手!”
“海棠姑娘,你别催我啊!大王要我站住,你又要我快些走!哇!我不敢啊,偷偷的扶你出来晒太阳已是要被大王责骂了,如果……如果胆敢不听大王命令,巴将军非砍了我不可!”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在眼看自己免不了又是一顿责打之下,阿甲呜哇一声地吓哭了起来。
“走,我要……”体力逐渐不支,使得海棠脚步踉跄了起来,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又拉不动哭着不敢动弹的阿甲,只得自己扶着船舱的墙,一步步地朝另个方向挪移几乎软瘫了的脚。
蓦然有道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她吃力地喘着回头,便见到满脸铁青的曹晔,正像面墙般地逼近自己,这使得她哽咽地发出阵低嚎,想要加快手脚逃离这个刚宣布要杀害康家船工和水手们的凶神恶煞。
但随即的一阵风扑到,在海棠惊呼声中,天空变成横倒在帆篷之间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原来自己正被这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给腾空抱在怀里。而他眉宇间的杀机,令海棠不寒而栗地为之寒毛直竖。
“可恶,竟然不顾我的命令乱跑,你可知这样会令你轻易送命的?”抱住海棠的胳臂不自主地加重了几分力气,曹晔视而不见的沉着脸怒喝着。
“送命又如何?反正你已打定主意要杀了老管家他们,既然如此,我海棠也不愿独活,你何不连我也一并杀了?”捏紧了拳头地打在他胸田上,海棠累得气喘吁吁地大叫。
“我为何要杀你,杀了他们是防海涯孤鲨的追赶,这又与你何干?”将海棠放回她躺卧近月的床榻之上,曹晔俯子,两眼直视海棠那时深时浅变幻不定的眸子。
“只要是与康家有关之事,皆与我有关,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了康家的一人一物!”握着拳头,海棠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一拳即打在曹晔脸上。
偏过脸想避开海棠的拳头,却不料海棠的指甲划到了他的颊边,长长拖出几条血痕。伸手一抹,曹晔并没有如海棠所猜想的勃然大怒,相反的,托起海棠的下颚,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海棠几分钟,而后突然仰头大笑。
“果然不月兑你海仙本色,念兹在兹的全是康家人船的安危,只盼此后你能一改宿望,将我吐番国家黎民福祉置于你脑海内,毕竟此去吐番,你即与海涯康家无有牵连,属我曹晔所有。”捏捏海棠尖尖可爱的下巴,曹晔志得意满的看着满脸震惊和迷惘混杂而生的模样儿。
“不,我不能去吐番,我是海涯康家……”胸月复间传来的抽痛,使得海棠瞬时间忘了自己所要说的话,痛得蜷曲着身子,任冷汗直流地抿紧双唇。
曹晔见状立即强行将她推倒在床上,并且不由分说的硬要翻起她身上那些原属于曹晔的宽大衣物。这使得海棠又羞又气,一张腊白的娇容上,更添几分媚态。
“放开我,你这厮休要无礼!”伸手就要往曹晔的脸上抓去,但海棠的目的还未达到,被他大手一挥,即将自己的手钉在头侧,而右手又被夹板紧缚着,一时之间令海棠眼眸里,迅速涌进一层泪光。
虽然对她这委屈落泪的样子感到不安,但曹晔并没有稍停手边的动作,他自短褂下端伸进手去,反手一撩将海棠身上的衣物掀开,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那个已收至小指头大小的伤口,曹晔皱紧眉头的看着那一圈暗黄偏绿的黏状物。看来又化脓了,奇怪,平常在吐番,若有何伤创只要敷以这金创药,不坐二、五天即可愈合结痂,但这海棠的伤口已敷药近月,却仍是化脓难合伤口,无论如何这伤口有脓物,必然无法愈合……
意念一转,曹晔立即俯下头去,张开口便吸吮起海棠那个形状丑陋的伤口。一旁的阿甲,此刻已识相的蹑手蹑脚溜了出去,他老早就被警告过了,要是敢多看、多听、多说什么的话,就准备好自己的神主牌,等着脑袋搬家吧!所以他也乐得早些闪人,免得惹祸上身。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海棠想挣月兑他,以摆月兑这种难堪,但曹晔仍加重力道地压着她,使她动弹不得的只能咬着下唇地流着泪水。
那股酥痒的吸吮感觉,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身上啃咬,又像是有股螫人的电流,正来回穿梭成密密麻麻的网,遮天蔽地迎头兜了过来。看着他不时拾起头,在一旁的白绢上吐出一口口带有血丝的脓液,海棠这才理解到他是在为自己疗伤去脓。
但这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是为救命治伤,但仍是有违礼俗,况且倘若不是为了救他,自己又怎会受这伤?刚才自极度渴燥中苏醒,阿甲那少年一面服侍她喝下那以天山浸雪草所煮之退热汤药时,一面叨叨絮絮地向她解释她的伤势,才想去向他道谢之时,偏偏又听到他下令要追杀老管家他们之事,这使得她的眉心纠结成一团。
“痛吗?我已为你敷上好金创药,应该很快即可止血减痛。”熟练地为她缠上布条,曹晔强迫自己将眼光由她傲然挺立的双峰移开,但他那被喻为钢铁般的意志,此刻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是抑止不住那股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盯着自己微微抖动的手指,曹晔暗自地调整着呼吸,希望能将源自小肮尽处而来的那股骚动平息,但在缠绕由左肩斜贯到右腋下的布条的同时,对不请自来钻入五脏六腑的芳香气息,还有手中接触到的滑润肌肤,在在都将他的情绪撩拨得更加激昂。
奇怪,以前从来都未曾发生过这种情形,即使是面对各族裔所进贡的美女们,我也未曾有过这么浓烈的欲念纠缠。唔,不成,我得凝聚自己的精神,别……
扁是意念在那里挣扎,但他的所有注意力却已全都向这个半果雪肌,横陈在面前噙着泪光的女郎身上了。时间在这一瞬间全都停格了,被肌肤上传来阵阵因冷意而泛的鸡皮疙瘩所牵动,海棠伸手想将短褂拉下,但曹晔的手却随即覆盖住她僵住的手背上。
透过他的手指,将一道道夹杂雷霆万钧电流的异样感觉,像是引燃火信的炸药般,倏然间在彼此浓重的呼吸和交错的目光催化下,爆发了串串相激的连锁反应。
海棠知道自己该避了开去的,虽然不明白自己的脸红心跳,头昏脑胀,浑身如遇着熊熊烈火般灼热是所为何来,但只要一抬起头,就可以在曹晔眼里。看到两簇闪动着奇异火花的眸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当她一见到那种像是蕴含无限秘密的目光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这……像是漩涡,又如有无数吸力的深坑,令人要不由自主地向那最中央的深陷之处,奋不顾身地投入。
捧住海棠双颊,曹晔着迷地望进她那迷蒙如层纱轻掩住的双眸,这么神秘,如此晶莹诱人……拇指轻抚着她微微分启的唇瓣,曹晔禁不住要怀疑这鲜红欲滴的红唇,是否会令自己因这最强烈的渴望,绽放出绚灿风华。
瞬间那引信所点捻的火焰,排山倒海似地向两人袭来,虽然努力地想说服自己抽身离去,但曹晔的唇角一接触到那微微颤动的唇,便再也没有办法将丁点心思剥开。
渴求着地需索更多,他放任自己的感官,投入这场仿佛有无数烟火在头顶上爆裂的激情游戏之中。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尝到那种失去控制的快感;没有任何礼教或责任的梏桎,他只是曹晔,只是个男人。在这幔帐晃摇的旖旎天地里,无需为那些国仇家恨而悲切,或为国艰民难愁烦不已;此刻他只是个渴求安慰的男人,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怀中有着猫样美眸的女郎。
海棠惊惶得不知如何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她瞪大双眸,在幽暗舱房随海潮晃移的烛光掩映照射下,她双眼瞳孔幻射出千变万化的光彩。
我……为何我对他的轻狂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相反的,却像有几百只蝶,正在心房中鼓动翩翩彩翅,无来由的将我的心塞得满满的,使我不敢稍微动弹,只恐一个不小心,即会将那种既喜且忧的情绪,漫漫地溢了出来。
但……发出哀哀地喟叹,海棠煽动长且翘的睫毛,缓缓地闭上眼睛,被那股传遍全身的战栗所催眠着,她愉快地想起这种如在浪花中载浮载沉般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由父亲或哥哥旅祺令人以渔网托着,让她在手中浮游般的腾苔驾雾……
这不同啊!比起向来喜欢的遨游,这种忽而戏耍云彩间,瞬而急沉入深渊的感觉,除了那载浮载沉的刺激之外,似乎又多了些她所未曾有过的期待,或者说是害怕……
低下头看着海棠微启嫣红的唇瓣,酡绯灼人的双颊、迷离朦胧的眼神涣散,全身微微发出一股女性特有的体香,在在将曹晔的刺激得难以驾驭,吻着海棠似乎糖蜜般令人舍不得须臾分离的唇,曹晔伸出他激动得难以停住抖动的手,缓缓地将那些披披挂挂的长衣单褂,从彼此身上月兑去,让漾满春光的大戏,从这随波飘荡的海上璇宫,在潮水应和声中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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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海棠在阵阵喧闹的嚣叫声中惊醒,她讶异地坐起身子,看到滑落的被衾下赤身的自己,颊上立即飞上两抹红苔,望着凌乱的被褥,她伸手去模模那尚有余温的侧枕,思绪溯及先前的缠绵温存,她全身发烫地跳下床,匆匆忙忙地穿妥衣裳,凑到门边朝外张望——
只见有个中年汉子拿把长剑,将位美艳绝伦的妙龄女子护在身后,嘴里犹不停歇地一再开骂:“你们这等贼子可知这位小姐是何许人也?她乃鼎鼎大名的冷菩萨木紫嫣,亦是当今御赐神捕齐寒谷的未婚妻,你们倘若敢伤她一根寒毛,别说我家主子饶不了你们,我齐泰第一个就会杀尽你们这班盗匪。”
扬起了眉,草草着装披件长裘的曹晔轻咳几声,但只要他往木紫嫣的方向走一小步,那齐泰便扬扬手里的长剑,对着曹晔龇牙咧嘴,看他那样子似乎巴不得扑上来,张嘴痛咬几口般的忿恨。
而一直静静地伫立在他身后的女郎,却仍是没有表情地站在那里。秋水翦翦双眸中,净是一片淡然,眉宇之间有着微笑的愁绪,面对着将她和齐泰团团围住的武装吐番士兵,她连眉也不挑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巴焱,本王不是命你好生去延请木姑娘,怎会弄成这般田地?”看齐泰那忠心护主的模样儿,曹晔心知肚明莫不是巴焱这大草派,在延请这冷菩萨的过程中出了啥差错,否则怎会有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启禀大王,奴婢是去请这木姑娘没有错,谁知这男人却一味阻却木姑娘跟随我等回来,所以……”
“所以怎么着?”果然不出所料,这巴焱八成又捅下啥个大麻烦啦。曹晔没好气地抹把脸自忖着。
“那时有个啥张丞相府的人,带着一队官兵说是要捉拿这木姑娘回去治罪,咱们心想这海仙可是咱们吐番唯一的希望了,可千万不能令这妙手回春的冷菩萨被那些官兵给押走,所以跟那些官兵大干一场。”扯着粗嘎的嗓门,巴焱说起来仍是一肚子大便地大吼。
“结果呢?”想到国事未平,现下又与大唐官兵起冲突,曹晔的眉头狠狠地拧成个死结。
“没啥结果,大伙儿正干架得很爽落之时,来了个啥神捕齐寒谷的,他拿出面金牌晃了晃,那些官兵即刻全部闪得不见人影。咱们就想,为这冷菩萨解决个麻烦,她总该来为海棠姑娘看病,谁知这汉子却非跟咱们拚命不可,真是气煞人啦!”呶呶不休地大吼,巴焱说着还不时地朝那怒目瞠视的齐泰射去冷冷目光。
“你们这班贼子没半个安有好心眼儿,说是请木姑娘医病,莫不贼兮兮的想染指小姐,就像那张丞相儿子,倘若我家小姐没有为他止血接扎,只怕他那子孙命根早已不保。谁知他在伤势好转后,竟意图非礼我家小姐,所以被小姐以冷艾血灸封住穴道,如无小姐亲自解穴,他这辈子终只有做阉官的份了。你们别小觑我家小姐是一介女流,她获医怪,即她父亲兆垠精传,轻而易举便可令你们血溅三步,封喉而亡。”紧张地望着又逐渐朝他们走近的曹晔,齐泰喋喋不休地警告着他。
“这位壮士你误会了。本王派巴四将军前去延请木姑娘,绝无搀混丝毫恶意,实在是船上有伤病患者,虽施以金创药,但越旬仍因脓聚而无法收口,且伴有高热,故想请木姑娘诊治,绝无任何他想。”伸手抱拳为揖,曹晔直直地来到木紫嫣面前,朗声地向她说明。
“唔,既施以金创药,何以仍会化脓……且伴有高热……”沉吟了几秒钟,木紫嫣忽然抬起头。“伤患在哪?快带我去瞧瞧!”
“小姐,你别再贸然答应为人医病,这些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倘若主子知你又随意蹈险,他……”
“齐泰,医病救人是我的职志,何必在乎是为谁医治?”淡淡地说着,木紫嫣脸上仍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主子他……”
“别再说了,齐泰。”立即打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齐泰,木紫嫣娉娉娜娜地来到曹晔面前。“请问这位公子,病患现在何处?”
得到木紫嫣的亲口应允,曹晔自是满心欢喜,但回头一想到刚历经男欢女爱而倦极熟眠中的海棠,他突然惊觉自己有股不愿扰醒她美梦的牵绊,是以他轻轻地摇着头。
“她还在歇息,请木姑娘先到干净的舱房中休息,待海棠转醒,再延请姑娘察看她的伤势。”
“海棠?”对这名字感到耳熟,但木紫嫣并没有多想,即和满口牢骚的齐泰,一起到被安排好的船舱中喝茶,等着可以为这名唤海棠的病患疗伤时候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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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推开房门看个究竟,冷不防背后有只手轻轻地搭在肩上,令海棠惊恐得几乎要尖叫起来,在看清背后是浑身血污的老管家时,她这才松了口气地直拍胸脯。
“老管家,你是怎么了?”慌慌张张地将门闩好,海棠扶着满身血迹斑斑的老人家坐下,四处找着干净的布巾为他擦拭净,但老管家却伸手格开海棠的手,竭力瞠目的在室内找着某样东西。”酒……我闻到上好白干的味儿了,在哪儿?唉,这大半天的跑回来,我可是硬憋着让肚里的酒虫哀叫求饶,都没沾半滴酒,快些去将酒找来,快快,否则就来不及了,快去啊!”催促着海棠,老管家的身子随着船的动荡而左右摇晃不已。
强忍着越来越灼热的头疼,海棠凭着记忆,自床后夹层中掏出两个土罐,踉踉跄跄地来到老管家面前。奇怪,为何我的身体越来越热,且头疼更加激烈。
一把抢过那两坛酒,老管家仰头就灌了一大半,但酒混着浓淡深浅不一的血水,很快地淋湿了他全身。
“呃,这可是上等的女儿红!是当初我随老当家的出巡在外,在外海获飞鸽传报,夫人产下一名金发紫眼女儿时,老当家心情很好,将你取名为海棠,并下令将船上好酒皆封入密舱,待你出阁之日再行开启宴客之用,没想到我今日倒是尝到这千载难逢佳酿了。”打着酒隔,老管家似乎没瞧见海棠般的自顾自说着。
转头一眼望见床榻被褥的一抹嫣红,海棠心惊肉跳地赶忙将被子拉过来掩住,觑觑老管家似乎没留意到,她这才缓缓地踱向他,对他和其他人的遭遇感到好奇。
但她还来不及发问,老管家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放入一支已有锈渍的小钥匙。
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海棠正要开口,老管家突然面色一整,脸上是海棠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态:“听我说,女娃儿,这海涯康家确实有满库满坑的金银财宝,外人所传的金银岛确然不假。”
“什么?何以爹跟大哥,从来都没跟我提过?”
“海棠,老当家的深谋远虑,令旅祺兄弟为海涯康家子孙铺好坦道,但这功高震主总是大忌,所以当家的在盘算过得失后,决定将那些价值连城的财宝移到个较安全的地方……”连连咳出大大小小的血块,老管家吃力地说着并不停牛饮着酒。
“不,我不懂你何以说……何以说旅祺兄弟?我只有一位兄长啊!”困惑至极地摇着头,海棠莫名其妙说道。
“女娃儿,有很多事是外人所不知晓的。你有两位兄长,是同一母体同胞而生,只是连你母亲都不知道彤峥的存在,他才是康家的海仙,康家强盛的原因!”
“彤峥?他在哪里?”
“此刻他应在此凌苔号,或者越苔号船底的水密隔舱之中,他和旅祺如日月之不得同刻争辉,但据我所知,他亦常换穿旅祺衣裳,趁旅祺不注意时,混迹人群之中。因为他们是容貌酷似的孪生子,所以多年来并无人察觉。”
“什……什么?孪生子……”对老管家这突如其来的宣布大感震撼,海棠茫茫然地盯着他喃喃自语。
“老当家的决定将财宝全都运到安全之地存放前,已将你们六姐妹的妆奁都随她们出阁而取走,只剩下你的嫁妆。我将这钥匙给你,你好生保管,可别掉了。”
“妆奁?这不是应当由大哥或老管家你为我保管的吗?况且,我上哪儿去找那金银岛?”
“已经来不及了,我恐怕见不到当家的,只得先将这些东西交予你……”又咳出些血块,老管家伸手到怀里掏出些东西,塞进海棠手里。“这逍遥金牌,此后我再也用不着,我已号令全船船工和水手,没有人敢泄漏你真实身分,但你还是可凭此逍遥金牌,调动所有康家车马船丁。女娃儿。小老儿我这辈子吃喝已足无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已在船上做好暗记,待当家的追来时,必可明了所有经过……这金银岛……金银岛就交给……交给你了,别忘了……千万不要泄漏你的身分,免遭杀身之祸!”
老管家说完后,翻翻白眼地往前仆去,将酒坛推倒,溢流出满室浓郁的芳香。
“老……老人家,那金银岛……金银岛究竟是在何方?老……”焦急地扶起老管家,海棠焦急得猛摇他的肩。
喉间发出阵阵喀啦喀啦声响,老管家甫才张口便哇一声地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伸出沾染满鲜血的手指,他使劲儿地朝下方指着,嘴里嗫嚅得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调。
将耳朵凑近他嘴边,海棠才刚听到沙哑的几个字,便已惊觉他似麻署般地瘫了下去。而此时,门被猛然撞开,原本神态安逸的曹晔,在见到满身血迹的老管家,以及扶着他尸身,哭得悲悲切切的海棠时,脸色大变地冲过去。
“你有无受伤?是谁敢伤了你和老人家的?”伸手想将海棠搂进怀里,但那个先前还嘤呢着在怀中,温婉如初生羔羊的女郎,此刻却布满寒霜,以恨意难掩的眼光,充满不屑地推开他。
“还会有谁?这不是你下令要他们做的好事吗?你竟如此狠心肠的下此毒手,老人家已是古稀之年,你尚且不放过,何不连我也一并除去?如此就再没有人知晓你夺人船且杀尽船工水手之事!”顿首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呜,海棠冲向他,正想伸手捶打他膛胸之时,突然浑身一软地仆跌在地。
“你……对我怎会有如此多的偏见!”正气恼着她的先入为主,曹晔对她这爆竹般的性子,简直是没辙了。想要发作一番,乍见她突然厥了过去,他咽下到嘴边的嘀咕,手忙脚乱的将她弄到床上去。
体表的温度更高了,伸手探探老管家已无鼻息的尸首,他没好气地打开门朝外头低喝几句,不出三秒钟,立即有队人马快步跑了过来,依令将老管家的尸首扛了出去。
另些人则是远远地监视着一身素白的木紫嫣和齐泰,盯着他们朝这舱房而来。
“这是乱箭所伤,而且依箭头翎毛来看,应是东北盘据喇喇山的山匪所为。”仔仔细细地观察过那些由老管家背部所挖掘出来的箭头,木紫嫣凝重地说。“这箭上煨有剧毒,即使是我爹钻研十余载,亦找不出解药,可怜这老人家何以会受到此种毒箭攻击?”
不待曹晔追问,那巴焱已经一个箭步地冲到他面前跪下。“大王恕罪,奴婢本想将老人家驱赶到山腰,再上下包抄,因这老管家身分煞是重要,奴婢万万不敢伤他毫发,只是事出突然,谁知这老管家竟误触山匪所设陷阱,被翻飞的箭矢所伤,奴婢们将他抬回来关在甲板下的舱房,正准备向大王报告,不知他是怎么逃出舱房……”
“罢了罢了,既是意外,本王亦无法苛责于你,你们都下去,让木姑娘为海棠疗伤吧!”听着巴焱的解释,再瞧一眼又陷入昏迷中的海棠,曹晔心里一沉,她可会相信这并非我本意?唉!于今她恨我入骨,该如何……
倏然一惊地蹙紧眉头,曹晔在木紫嫣的示意之下,和部属们一齐退出房间,心事重重地踱向船舷。
怎么?我竟如此在意她对我的观点,生而为王的我,最不需要的便是争取他人的认同和相信。因我即是天,我即为法,我的善恶爱恨,即可决定他人的生死存亡。从来,我的言行举止都是部属们行事的准绳,我何曾想要任何人的认可来着?
但是我无法忍受她那含嗔带怨的目光,次次如针似戳般直射向我心窝。我没法子将她和那些臣下进贡来服侍我的各方美人归成一类,因为她就是她,我想和她吟风弄月,赋诗相和,而不是话不投机的剑拔弩张……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怀,何以我总无法释然地抹去她眼神所带给我的罪恶感?为什么?仰头注视着船头飘过的一大片浓苔,曹晔一次次地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