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心所爱的啊,求你告诉我,你在何处牧羊?晌午在何处使羊歇卧?我何必在你同伴的羊群旁边好象蒙着脸的人呢?”(雅歌第一章第七节)

石信一一脸冷然、目露凶光的走进录音间。他的突然出现,引发了不小的震撼反应。

阿德坐在录音轨前,左手捧着泡面杯,右手拿着卫生筷,嘴里还吸含着泡面,瞪大眼看着他。混音师罐头嘴里咬着的鱿鱼丝掉落下来,张大嘴瞪着他。录音室里其它人也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他,好象他是头上长了三支角,背后多了一对黑色翅膀的怪物。

石信一好笑地看着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他双手抱着腰月复,轻靠在门边,右脚搭在左脚上头,冷哼一声。

“怎么?我才刚离开,你们就开始野餐了吗?”

他走过罐头的身边,直接来到阿德旁侧居高临下的问他:

“搞定了吗?”

阿德瞪大眼,黑框眼镜也随着他的动作滑下鼻梁,他摇摇头,嘴里的泡面也跟着摇晃。

石信一毫不客气地一掌从阿德的后脑勺用力一拍,恼火的大吼:

“还没搞定,你给我吃什么泡面?你打算耗整晚吗?”他挑高眉,冷眼环视全场。“你们是怎样?我请你们来玩的吗?录音室一小时要多少钱,要我报告吗?”

他一声狮吼,全场人突然动了起来,连忙把看得到的泡面、零食全收起来,一脸认真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石信一拉开阿德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伸手翻动企画表。

录音师阿德快速将面条吸进嘴里,胆颤的站起身,识时务的将桌面收好,抱着一堆东西往后头跑。

“老大今天是怎么了?吃炸药啰?怎么会突然查勤两次?”罐头小声地问着阿德,还一脸担心紧张地回头看着坐在录音轨前的石信一。

“丫知?可能是阴阳不协调!”阿德也同样用气音小声的说着。

石信一很少这么不放心他们的工作进度,他早就将很多录音制作的工作放给他们处理,而自己只挂一个“总监”的名字。

今天石信一不只反常的突击检查两次,还一次比一次火气旺盛地找他们开刀。

“阿德!”

石信一突然一声大吼,阿德吓得心脏咚的一跳,以为他们咬耳朵的内容被他听到,飞快转身,头皮发麻的看着背对着他们的石信一。

“啊?是!”

石信一缓缓转过椅子,一手指着空荡荡的录音问,皱着眉问他:“下午不是录米雅的专辑吗?人呢?”

“她在休息室开嗓,刚才声音一直没开,我叫她先休息。”

“找她过来!我录!”石信一挑挑眉,转过椅子,丢了这一句。

“哦!好!”阿德跟罐头交换一个诧异的表情。

阿德对着罐头耸耸肩,撇了嘴准备走出门去执行老板的命令。

“阿德!”石信一又突然想到什么的大吼一声。

“是。”阿德又惊又吓的回头,等着他的命令。

他就想嘛!老大的听力超好的,不可能没听见他碎嘴。

“帮我泡一杯杯面。我要韩式泡菜口味的!”

罢刚闻到阿德的泡面香味,他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好饿!

咚咚咚咚!

石信一听到好几声跌倒的声音,皱着眉回头,就见包括阿德、罐头在内,录音室里大概有七个工程师跌在一起。

石信一一脸“你们是白痴吗”的表情,摇摇头不语,又回过头看着企画。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石信一拿起耳机准备录音工作。

阿德捧着一杯泡面回来,放在石信一的左手边,用一本Time杂志盖在泡面上。他回到石信一右手边位子坐下,也同样戴上耳机,专注在工作上。

石信一掌管指挥大权,极有效率的下达指令,大伙莫不战战兢兢的遵守,并且在旁偷偷学习。

石信一一边听着录音状况,一边伸手准备要吃泡面,他拿开杂志时,才发现杂志封面的人竟是赵心蕾。

他冷眼瞪着封面上一脸冷肃盯着镜头的赵心蕾,她的星眸像是有着可以透过镜头将人吸进去的魔力,深深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化着妆的她看起来冷艳动人,有着一种神秘的距离感。卸了妆的她年轻稚气,甜美得让人怦然心动,忍不住想怜疼。

二十五岁歌姬的秘密心事!

斗大的标题引人瞩目。

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抚模封面上赵心蕾的粉颊,好象这样就能真的触模到她的脸。他的胸口闷闷的痛着,思绪飞快翻转。

他翻开杂志,很快的就找到赵心蕾的专访──

每次面对舞台下成千上万的歌迷时,我忘记了什么叫紧张,我只知道我想唱歌,对着星空、对着镜头,想把我的心事传达给一个人知道,我只想唱给他听。他是唯一住在我心里的人……

他的心脏像是被拳击手狠狠地重击,又热又痛地让他只能拚了命的想吸进氧气,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往──

“信,你帮我写一首歌好不好?”

“呵呵──认识妳之后,我哪一首歌不是写给妳的?”

“哎呀!不一样呀!我想要你写一首歌,一首专属我们的歌。就算我们分隔两地时,只要我听见那首歌,我就知道你在跟我说话。”

“该打!我们才不可能分隔两地!”

“信,我……你有时候都会出去录音呀!一去都好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在星空下听那首歌呀!”

“嗯。好!我写妳唱,我帮妳录音,以后我都带着那张CD环游世界。”

“我唱哦?你唱啦!我好喜欢听你唱歌,每次你唱王力宏的『流泪手心』,我都会哭耶!”

“我不要妳哭。蕾,妳的歌声真的好棒!要不是我不肯跟别人分享,我一定让妳出片,唱给全世界的人听。”

“哈哈哈──你太小气啦!”

“我就是小气,怎样?赵心蕾是石信一的!”

“哇──哈哈──好痒!啊──”

想到此,石信一闭上酸涩的眼,深深深呼吸,胸口痛得让他难受。

他对自己感到愤怒,对于自己一直无法忘记过去的一切,他就愤怒得想毁了这个愚蠢的自己!

七年了,她说过的每一字一句,依旧刻划在他心坎里,让他无法逃月兑。

石信一气恼的将手中的杂志往旁边一丢,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力道,杂志砰地一声砸在桌上。

录音室里一阵静默,所有人的视线都紧张地转往石信一的脸上,他却依旧冷着脸,瞪着米雅的方向,不说一句话。

“呜……”米雅泪水一掉,忍不住大哭出声,拿掉耳机,冲出录音间。

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一幕,石信一却依旧垮着脸不说话。

阿德惊吓的吞着口水,坐在离石信一最近位置的他,无法推托的背负着所有人的催促目光。

死了!他刚刚拿杂志时没注意到封面是谁!

他硬着头皮出声:“老、老大?”

石信一突然回过神,疑惑的看了眼大声叫他的阿德,不高兴的吼叫:“阿德,你录音师当假的呀?现在还在On,你吼什么东西?”

他火大的按掉录音键,抬头准备要米雅再重来一遍,却发现录音间里头空无一人,耳机还挂在谱架上晃来晃去。

“嗯?人呢?”

“老、老大!她被你吓哭,跑掉了。”阿德抽动嘴角说着。

石信一先是一怔,然后冷眼一怒。该死!他竟然想她想到忘了工作!

他气恼的拿下耳机,就听见阿德又开口说话:

“老大,你要不要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就可以了。”阿德突然神秘兮兮的靠过来,小小声的说着:“老大,不然你去找个人,阴阳调和一下,男人总是要放纵一下,才会平衡。”

石信一挑高眉,冷冷的瞪着他。“你满脑子都是这种龌龊的想法,写出来的歌才会这么下流!”

“老大,冤枉呀!”阿德跳起来,从他身后绕过,捡起被他摔落的杂志,翻开他故意折起的页数,递给他。“你看!”

石信一挑眉瞄了眼杂志,再看了阿德一眼,冷冷一笑,拿过杂志。

那是他之前接受访问时的专访,斗大的子标题写着──

我最讨厌那种高压政策的领导方式!我不是那种会把气出在无辜工作同仁身上的情绪化制作人!

他合上杂志,嘴角微扬的冷笑。“好小子!你跟我耍这招?”

“嘿嘿嘿……老大,古人有交代哦!『忠言逆耳』呀!”阿德憨憨一笑,卖弄文学造诣。

“嗯,很好。那古人有没有跟你交代一句『祸从口出』!?”

阿德一时语塞,搔搔头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

“小马!去请米雅回来录音!”石信一对着门口的小马说着。

“好!”

“老大,不会吧?你还要录吗?”阿德不解的开口。

石信一今天的状况真的很糟!两次来录音室都火气很大的找他们开炮,那就算了,他今天还前后吓哭两个歌手。唉……到底是谁在浪费录音时间?

“你有意见?”石信一冷冷的开口。

石信一很快的就将自己从与赵心蕾重逢的震撼情绪中拉回,专注的工作。

赵心蕾在温暖的阳光下醒来,觉得自己彷佛从一场美梦中醒来。

她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颊边贴着的是深蓝色丝滑舒适的蚕丝枕,身上盖着同款式的丝被。

她将视线往上移动,看着阳光隔着白色薄窗帘暖暖的透进来,让人感受到清晨阳光的温和却不刺目,好象有人体贴的帮她做了这一切。

她深深吸吐一口气,呼吸间,一股熟悉的清香味道窜进她的鼻子里,让她迷恋。

她坐起身,身上的丝被随之滑落,她身上依旧穿著昨天的衣服。

她微微皱起黛眉,她记得昨天她是哭累在床尾边睡着的,为何今早她却好好的睡在床上,还盖好被子?

她一向很浅眠,一点动静都能惊醒,昨夜她竟然熟睡到这种程度!?

是谁进来帮她的?可不可能是……

赵心蕾想了一下,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不可能的!她想。

赵心蕾拉开丝被下床,简单整理有点凌乱的床铺,拨拨散乱的长发,走出这间阳刚味十足的房间,循着记忆回到自己的房间。

多年来,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日子,早练就了她不受时差的影响,在最短时间之内,就可以神采奕奕的工作。

淋浴之后,整个人清爽舒服得多,不过要整理她这头过腰的长发,就每每让她头痛不已。

赵心蕾用毛巾按压湿透的长发,她向来都讨厌吹风机轰隆隆的吵杂声,除非有设计师的帮忙,否则自己洗头时,她都懒得用吹风机,宁可这样用毛巾慢慢擦干头发。

她花了一点时间,终于把头发擦到半干的程度,仔细梳理过后,长发还有些湿气的微贴在两边,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一会儿后,赵心蕾一身简单的鹅黄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走下楼。

她记得石家有一起吃早餐的习惯,以前她就常常陪信一跟他父母一起用早餐。

两年前,石家大老石峰奇因肝病去世,她没能回来替石爸献花,这一直是她心中的缺憾。

一直跟石爸一起打点公司事务的陈宝春,则在丈夫去世之后,正式接掌丈夫所有的事业,为现任“峰石国际股份有限公司”的负责人。

峰石旗下的公司包含唱片、经纪、演戏、电视等影视业务。石信一并没有依靠家里的名气,他独自在歌坛奋斗,靠着实力窜起,成为娱乐圈中极负盛名的唱片制作人。

赵心蕾一踏进餐厅,就看见陈宝春跟石信一母子俩,分别占据餐桌两端的位子。陈宝春一手拿着触控笔,低头查着PDA。石信一则翻看着各大报,整个人被报纸挡住,让赵心蕾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你最近有出国录音的计画吗?”陈宝春低着头,皱着眉头问对座的儿子。

“没有。不过我的Schedule已经排到三年后了。”

石信一依旧埋首在报纸里,他知道妈妈在打什么算盘,这已经是近两年早上他们每天的对话了。

镑大报都大幅报导赵心蕾行踪成谜的新闻,他看得眉头紧皱,新闻内容一篇比一篇夸张离谱,甚至有人揣测Lydia积劳成疾,目前已经重病命危。

即使Lydia的经纪公司出面澄清,指称Lydia只是单纯休假,但还是无法粉碎各方夸张的揣测流言。

对于这些不实的报导,石信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心中莫名燃起一把怒火,想杀了那些爱造谣的记者。

一听到儿子的响应,陈宝春眉头一挑,不死心的游说:“石大少爷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来,认真的『继承家业』,帮我分担工作?”

她快速浏览助理传过来的电子信件,脑中效率极高的分析处理。

“能者多劳嘛!妳老人家就请多担待一点。”石信一皮皮的说着。

“喂──你还知道我是『老人家』呀?整个公司丢给我这『老人家』烦恼,你好意思呀?”陈宝春抬起头,咬牙问着。

女人都一样,不管年纪多少,对于“老”这个字都深恶痛绝。

况且家里明明就有一个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偏偏他只想玩音乐,对于管理一事是能躲则躲。还要她配合“隐瞒”大众他的真实身分。

石信一拉低报纸,一脸捉弄的对着母亲瞇眼笑说:“妈,妳才五十出头,风韵犹存,年轻的可以谈恋爱啰!”

他的观念很开放,不觉得母亲应该一辈子守寡,如果有好的对象,他希望母亲能得到幸福。

“神经!”陈宝春羞红了脸,撕了一块面包,就往石信一那张讨人厌的笑脸丢去。

石信一放下报纸,脖子往前一伸,张大口准确的接住陈宝春丢过来的面包,笑得得意的咬着面包。

“哇塞──赞呀!”陈宝春开心的鼓掌欢呼。

石信一回以大大的笑容,蓦地,视线被餐厅入口处的人影给吸引住,他微微撇过头去,却在对上那对清亮的星眸时,笑容僵凝住。他冷然的瞪着对方。

陈宝春发现石信一眼中的转变,顺着视线看去,一见来人,便展开一抹亲切的笑容。

“蕾蕾,早安!快来吃早餐!”

“宝姨,早!信──”赵心蕾的微笑在对上石信一漠然的态度时,凝结在嘴角。“信一,早。”

她知道他现在很讨厌听见她叫他“信”了。那原本是她对他的专属称呼。

现在……

石信一没有任何表示的再度埋首在报纸里,她的那声“信一”,让他心一紧,怒火中烧。

陈宝春把儿子的心事看在眼里,她开口打破僵凝的气氛,笑着站起身。

“蕾蕾,来,坐这里。”

陈宝春刻意将赵心蕾安排在石信一右手边的座位上,无视于儿子眼里的不悦,开心的吩咐佣人服务。

呵呵──她昨天可没错过蕾蕾睡在石信一房里的事情,虽然她这死脑筋的儿子,半夜回来体贴的把房间让给睡在里头的蕾蕾,自己去睡客房。不过,依照儿子从不让别人进他房间的规矩来看,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石信一冷眼看着母亲眼中算计的目光。他太明白母亲的计画,从她安排赵心蕾的房间,他就可以看出端倪。

他向来注重隐私,所以就算有客人来家里做客,一定将客房排在前面几间,绝不会超过他的私人空间。母亲这次却把赵心蕾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她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过,母亲这次恐怕要失望了。他不会再把同样的错误的!

“蕾蕾,早餐想吃什么?要不要来一点烘蛋?”陈宝春宠溺的问着。

赵心蕾看着满桌的东西,尴尬的笑着摇头。“不了,谢谢。我只想喝一杯热女乃茶。”

她很少吃早餐的。除非在演唱会之前,她会多吃两颗煎蛋,其余时间都不吃。

“那怎么成?早餐可是一天活力的泉源!”陈宝春不悦地纠正她的观念。

“我──”

赵心蕾才刚开口,一直对她冷漠以对的石信一却突然开口:

“妈,人家可是超级巨星,不吃早餐的!妳旗下签的艺人,哪一个不是刻意饿肚子维持身材?”

石信一出声,表面上是声援她,实际上却是在嘲讽她。

“信一!”陈宝春冷声警告。

她真不懂儿子为何老把蕾蕾当仇人,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的让人浑身不对劲。

为了不让他们母子俩又为她起冲突,赵心蕾拿起叉子,急声喊着:

“我吃。”

她又回头跟站在她身后的女佣开口:“请帮我弄一点水──”她想说“水果”,但在对上石信一眼里的怒气时,果字吞下了肚,改口说:“请给我烘蛋跟热女乃茶。”

“是。”女佣快速的帮她准备早餐,然后拿出上等的英国茶帮她冲泡。

“呃──”赵心蕾皱眉想出声阻止女佣泡茶的动作。

“丫凤,帮小姐泡爱尔兰伯爵茶,两匙爱尔兰女乃油,不加糖。”石信一月兑口指示女佣赵心蕾喜好的口味。

赵心蕾晶亮的星眸一闪,小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惊喜。他还记得!

石信一则是冷凝了脸,又埋头看报,心中对自己一阵挞伐。才刚决定当她是陌生人,现在却又忍不住替她开口!

陈宝春眼中也闪过喜乐的光芒,笑看眼前别扭的两个人。

她想,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呵呵呵──天气真好!

她有预感,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老伴呀!你说是不是?